透過窖口縫隙,她看見林風的玄色披風閃過——他正帶著兩個親兵,架著個形容委頓的男人進來。
是謝無衣。
曾經的敵國細作頭目,此刻像被抽了脊骨,腦袋垂在胸前。
可當林風取出那枚殘鈴,他突然劇烈顫抖起來,喉間發出瀕死野獸般的嗚咽。
"你聽見什麼?"林風將鈴貼在他耳邊。
"簽...簽了..."謝無衣的眼珠猛地翻白,口水順著下巴往下淌,"他們要你簽...要你親手..."話音未落,他兩眼一閉栽倒在地,額頭撞在磚上,發出悶響。
柳如煙的夢簡突然發燙。
她低頭查看,簡身浮現出一串波動軌跡——正是謝無衣昏厥前識海的最後震顫。"子時,點燈前後。"她指尖劃過軌跡節點,"每日三次,用音律傳令。"
當晚,楚瑤的密使摸進帥帳。
林風捏著她的金粉信,嘴角勾起半分冷笑:"傳我口諭,就說主帥心神受損,要閉關三日。"他轉向蘇婉兒,"帶二十個暗樁,埋伏在磨坊四周。"又指了指帳角的替身將領,"你,披我的玄甲坐帥案,燈油隻點半盞。"
子時三刻,文書房的窗紙被風掀起一角。
一道黑影從瓦頂飄落,腰間銅鈴輕響——正是前日在磨坊裡篡改符紙的那枚。
他貓腰湊近案頭,從懷裡摸出張新製的假令,剛要往案上貼,突然寒光一閃。
蘇婉兒的劍挑飛了他的銅鈴筆。
黑影驚呼著後退,卻撞進一張無形的網——柳如煙的夢簡懸在半空,幽光鎖住他的五感。
他像被抽乾了力氣,軟軟栽倒在地,露出張年輕的臉,不過二十來歲。
"我...我隻是抄模板..."他被按在地上,眼淚混著鼻涕往下流,"每夜有人在夢裡教我寫字...說寫夠百張就能見娘..."
林風捏起他的筆。
筆管中空,倒出片指甲蓋大的骨片,表麵刻著細密的紋路。
他將骨片投入火盆,劈啪聲裡,竟傳出謝無衣的聲音:"......讓他自己走進去......"
殘鈴突然從林風袖中滾出,落在火盆邊。
鈴心的藍芒與火舌共舞,像在回應某種召喚。
他盯著跳動的火焰,喉結動了動:"原來不是要毀我..."他彎腰拾起殘鈴,指腹摩挲著鈴身,"是要我,親手走進他們的局。"
更漏又敲了一記。
林風抬頭望向帳外的月,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他摸出帥印,在燭火下照了照,印紐的紋路在光裡泛著暖金。
"三日後校場大閱。"他對著空氣說了半句,又笑了笑,將後半句咽回肚裡。
消息像長了翅膀,連夜飛出帥營。
有人看見巡夜的兵卒交頭接耳,說主帥要親自頒布破敵總令;有人聽見文書房的燈亮到三更,墨香混著蜜蠟味飄了滿院。
而在磨坊的地窖裡,那半張未完成的假令正靜靜躺著。
風從破窗鑽進來,掀起一角紙頁,露出底下未寫完的"隱寨"二字——仿佛在等著什麼人,來將這局,徹底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