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著細沙掠過地窖的破窗,那半張假令被吹得翻了個身,“隱寨”二字徹底露在月光下。
牆根傳來腳步聲,林風的玄色戰靴最先踏進地窖,身後跟著蘇婉兒的銀甲,柳如煙的繡鞋沾著露水,趙元凱的皮靴碾過碎磚。
“主帥。”蘇婉兒手按劍柄,目光掃過滿地狼藉的偽造工具,“昨日巡營時,三營的老周還說文書房的墨香不對,原是這些東西在作祟。”她踢了踢腳邊的骨片殘屑,金屬護腕撞出清響。
林風彎腰拾起那半張假令,指腹擦過“隱寨”二字的墨跡,墨色裡泛著極淡的青——正是謝無衣常用的回春堂秘製鬆煙墨。
他想起前日在火盆裡聽到的殘音,喉間泛起腥甜,卻壓著沒咳出來:“他們要我自己走進隱寨的局,卻不知……”他將假令折成方塊,收進懷中暗袋,“我偏要帶著全軍,把這局掀個底朝天。”
“消息已經散出去了。”柳如煙的指尖在夢簡上輕輕一彈,簡身浮起淡紫色光暈,“各營哨騎昨夜換了三撥,現在連夥房的老吳頭都在說,主帥要在校場親手寫總令。”她眼尾微挑,“您猜他們最關心什麼?”不等回答,自己先笑了,“是您說的‘血印’。有個新兵蛋子賭錢說,血滴在紙上要是散了,他就把行軍鍋當鑼敲。”
林風抬頭,月光從破窗漏進來,照在他眼角的舊疤上。
那是十二歲在書齋抄書時,被王雄的家仆砸的硯台留下的。
“他們要的不是奇觀。”他摸著腰間殘鈴,鈴心的藍芒隨著心跳明滅,“是要看見,我林風的命,和這軍令綁在一起。”
三日後的校場被晨霧裹著,五千甲士列成方陣,矛尖上的露水連成銀線。
高台上擺著檀木案,案頭鎮紙是塊玄鐵,壓著昨日從各營收來的二十張假令。
林風站在案後,能聽見前排士兵的呼吸聲——急促的,顫抖的,還有幾個老兵刻意壓著的咳嗽。
“趙將軍。”他轉頭看向左側的趙元凱。
這位曾動搖的副帥此刻腰板挺得比旗杆還直,鎧甲擦得能照見人影。
“末將在!”趙元凱聲如洪鐘,震得胸前的虎紋護心鏡嗡嗡作響。
“勞你驗驗這些東西。”林風抬手,兩名親衛捧著托盤上前:生鏽的刻刀、半塊帶血的聲骨片、還有疊染著墨漬的符紙。
趙元凱接過刻刀,指腹剛碰刀尖就縮了回來:“這刀刃上有倒刺!”他翻看著符紙,突然頓住,“這張……是末將前日批的糧令!”他猛地抬頭,眼眶發紅,“當時文書說您急著用印,末將……末將竟沒看出墨色不對!”話音未落,他“咚”地跪在校場青磚上,鎧甲撞地的響聲驚飛了簷下的麻雀。
“起來。”林風伸手要扶,卻被趙元凱抓住手腕。
老將的手像塊燒紅的鐵,“末將險些成了他們的刀!若不是主帥……”
“你不是刀。”林風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你是被蟲蛀了的劍鞘。現在蟲除了,鞘還是好鞘。”他轉向全場,聲音陡然拔高,“今日讓你們看這些,不是要算舊賬!是要讓你們知道——”他抓起案上的聲骨片,“那些躲在陰溝裡的東西,能改符紙,能迷心智,可改不了一樣東西!”
“什麼?”前排有個新兵脫口而出。
林風沒答,轉身提筆研墨。
鬆煙墨在硯台裡轉著圈,香氣混著晨霧鑽進每個人的鼻子。
他握筆的手很穩,穩得像刻在石頭上的雕塑——這雙手抄過十年書,握過三年劍,現在要寫一道讓全軍刻進骨頭裡的令。
第一筆落下,“總”字的橫畫如刀劈山岩。
他蘸了蘸血——早讓醫官在掌心劃了道小口,血珠滾進硯台,墨色頓時變得濃豔如酒。
第二筆“令”字的豎鉤,他停了停,指尖輕點紙角,一滴血珠落下,竟在紙上凝成個極小的“信”字,像朵開在墨海裡的花。
“從此以後,凡我手令,必帶血印!”林風將筆往案上一擲,筆杆顫得嗡嗡響,“不是防你們,是讓那些不敢見光的東西,再也借不了我的手!”
台下爆起轟鳴般的“諾”!
蘇婉兒持著令符從後台奔出,她的銀甲在霧裡泛著光,每到一營便將令符按在蜜蠟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