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油遇血“騰”地燃起幽藍小火,火舌竟凝成“林”字形狀,在晨霧裡明明滅滅。
“主帥!”柳如煙的聲音從高台右側傳來。
她的夢簡浮在半空,投影出半透明的畫麵:謝無衣被綁在密室裡,腦後插著根細針,另一個謝無衣的影子從他識海鑽出,捏著他的手在符紙上寫字;文書吏趴在案頭,睫毛上掛著淚,夢裡有個聲音在教他描摹林風的筆跡;磨坊地窖裡,黑影將假令塞進文書箱,窗外的月亮被雲遮住半邊……
“這是謝無衣的記憶。”柳如煙的指尖劃過投影,“他被奪了聲音,被奪了記憶,可每寫一個錯字,都在墨跡裡藏了半筆‘救’。”
校場突然靜得能聽見鬆針落地。
謝無衣被兩個士兵架著走上高台,他的頭發亂得像草,眼裡卻有了光。
“林帥……”他喉嚨動了動,聲音啞得像破鑼,“我寫‘隱寨’的時候,故意把‘寨’字的寶蓋頭多寫了一點……”
林風從懷裡掏出那半張假令,展開給眾人看:“寶蓋頭的點,偏了三分。”他扶謝無衣站直,“你藏的不是字,是人心。”
他轉身取過長槍,將血印總令釘在沙盤中央。
沙盤上的山川河流被風掀起,卻吹不動那張令紙。
“從今起,我不再問你們信不信我——”他舉起右手,掌心的血還在滲,“我隻問你們,信不信自己點的燈?”
九盞蜜燈突然在高台下齊燃!
火光映著萬千將士的臉,有人抹了把淚,有人咬著牙笑,還有個老兵把頭盔往地上一摔,吼道:“信!老子點的燈,能燒穿三十裡敵營!”
柳如煙盯著夢簡,眼底泛起水光。
她看見士兵們的信念波動像潮水,從四麵八方湧向高台,撞碎了最後幾縷陰雲。
那枚殘鈴不知何時從林風袖中滾出,靜靜躺在帥印之下,鈴心的藍芒閃了三下,終於暗了。
山巔的觀星閣裡,楚瑤放下鏡盤,指尖還留著蜜蠟的溫度。
鏡中九燈連成金線,直指北方——那裡有座從未在地圖上標記的黑塔,此刻正發出破裂的聲響,牆皮簌簌往下掉。
她摸了摸腰間的靜心印,又往爐裡添了把沉水香。
“公主,”侍女捧著新到的軍報進來,“三日後的捷報……”
“先收著。”楚瑤打斷她,目光仍鎖在鏡盤上,“等那座塔倒了,再呈給主帥。”
校場的燈一直亮到後半夜。
林風坐在帥帳裡,看著案頭楚瑤的信——“婦孺皆安,願將士所見,皆為真火”。
他摸出殘鈴,鈴身還帶著白天的體溫。
突然,帳外傳來馬蹄聲,是哨騎回來了。
“報——”聲音裹著夜霧撞進帳來,“北邊三十裡,隱寨方向……有火光!”
林風將殘鈴放進帥印盒,扣上銅鎖。
他站起身,玄甲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明天,該去掀了那座黑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