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麵前,是象征著皇權萬世一係的皇室宗譜,厚重如山。
“今日,我等在此,焚儘的不是宗譜,而是加諸我等身上的枷?鎖!”楚瑤的聲音清越而堅定,響徹雲霄,“何為君?何為臣?何為罪?何為名?皆是強加於身的定義!從今日起,我等隻為‘我’!”
話音落,她將焚名火把決然按在了皇室宗譜之上。
蒼白的火焰一觸即發,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那厚重的宗譜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為虛無的飛灰。
這一幕,仿佛點燃了千萬顆壓抑已久的心。
廣場之上,無數人發出震天的呐喊。
一個滿臉滄桑的男人撕碎了世代相傳的奴籍契約;一個麵容姣好的女子點燃了那份象征著家族聯姻的婚書;一個被判了重罪的囚徒燒毀了自己的罪籍文書;更有無數修行者,斬斷了與師門之間的師承契約……
無數代表著身份、束縛、因果的“名”,在同一時刻被付之一炬。
天地為之共鳴,九幽之下,陰風倒卷,吹向人間。
無數家族祠堂中,那些高高在上的祖宗牌位,無論是以何等珍貴材料製成,都在瞬間同時碎裂,化為齏粉。
取而代之的,是空中回蕩起的,由千萬人共同發出的,發自靈魂最深處的呐喊:“我在此!”
雪原之上,蘇婉兒終於追上了林風的腳步,與他並肩倒行。
此刻的林風,身形已經淡薄得如同風中殘影,她甚至能透過他的身體,看到後方的風雪。
他心口處那團微弱的火焰,更是幾近熄滅。
再這樣下去,他會徹底消散的!
蘇婉兒她猛地抽出腰間的斷槍,在林風錯愕的目光中,毫不猶豫地將鋒利的槍尖狠狠插入了自己左側心口!
鮮血瞬間染紅了她的衣襟,但她臉上卻沒有絲毫痛苦,反而露出一抹釋然的微笑。
“你的路太冷,太獨,我陪你走一段。”她輕聲說道,隨即運轉全身戰氣,混雜著自己最精純的生命本源,化作一道熾熱的血色洪流,順著斷槍槍身,源源不斷地渡入林風體內。
林風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那隻幾乎透明的手,在接觸到她的瞬間,竟短暫地凝實了起來。
雪地上,那原本孤單倒行的影子,也第一次變得清晰,映照出的,是兩個人並肩而行的景象。
就在這時,北嶺之巔的柳如煙忽然發出一聲驚呼。
她腳下的大地猛烈震顫,道燼陣中的玄鐵柱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嗡鳴。
她驚恐地發現,那些被她捕捉到的道火餘波,竟然停止了消散,開始瘋狂地逆流!
它們不再奔向虛無,而是循著來路,自九座已經殘破的黑塔廢墟中回湧,最終彙聚成一道肉眼可見的洪流,湧向最北方,那座唯一完好無損的極北黑塔!
“不對!”柳如煙失聲叫道,“他不是在毀塔……他是在用毀掉九座塔的力量,去喚醒最後一座塔裡的東西!”
無儘的雪原儘頭,林風終於停下了腳步。
他站在了那座通天徹地的最後一座黑塔前。
塔身古老而斑駁,布滿了巨大的裂痕,仿佛隨時都會崩塌。
而在那些深不見底的裂痕中,正有一陣陣幽藍色的火焰在隱約脈動,其頻率,竟與他心口那團被蘇婉兒的生命力重新點燃的火焰完全同步。
他緩緩地,將那支還插在蘇婉兒心口的斷槍拔出,隨即又毫不遲疑地,將其深深刺入自己心口,替代了原本的位置。
槍尖上,滴落著融合了兩人氣息的鮮血,在純白的雪地上暈開一朵妖異的花。
他抬起頭,目光穿透風雪,直視著塔心那幽藍的脈動,用一種近乎耳語,卻又清晰得足以讓天地聽聞的聲音低語道:
“這一次,我不進去——我讓你出來。”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座黑塔猛然間劇烈震顫起來,無數碎石從高空墜落。
緊接著,從那塔身的最深處,傳來了一聲——與他遙遠幼時記憶裡,完全相同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