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這片冰封雪原唯一的旋律。
林風的呼吸幾乎停滯,他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那塊青小小的青銅殘片之上,試圖用自己那點微不足道的意誌去撬動那銘刻於亙古之前的秘密。
然而,那幽藍的字跡仿佛沉睡在另一個維度的深淵裡,無論他如何呼喚、如何感應,都如泥牛入海,沒有一絲一毫的回應。
殘片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冰冷得像一塊萬年玄冰,嘲弄著他的無力。
“沒用的。”柳如煙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凝滯,她緩步上前,目光銳利如鷹隼,緊緊鎖定著那塊殘片,“你的意誌,或者說你現在的‘道’,本身就是被這東西賦予的,你用它來溝通它,就像用鑰匙去開鎖孔裡的同一把鑰匙,根本行不通。”
她伸出兩根白皙如玉的手指,卻並未直接觸碰,而是在距離殘片一寸之處停下,指尖縈繞著一縷若有若無的碧色氣息。
那氣息在接觸到殘片散發的青光時,竟發出了細微的“滋滋”聲,仿佛冰雪遇到了烙鐵。
“這不是金石,也不是任何已知的物質。”柳如煙的眉頭緊鎖,語氣中帶著一絲罕見的凝重與驚駭,“這是……凝固的命火。是無數生靈最本源的生命印記被強行剝離、壓縮、鍛造成的一種‘概念’。想要喚醒它,尋常的靈力、鮮血都無濟於事,必須用最純粹、最真實的引子——‘真實之血’。”
“真實之血?”林風沙啞地重複道,眼中滿是迷茫。
柳如煙的目光緩緩從殘片上移開,越過林風,落在了他身後一直默默守護著的蘇婉兒身上。
她的眼神複雜,既有探究,也有一絲不忍。
“所謂真實,便是在整個事件循環中,唯一不受‘程序’影響,以自身意誌見證了全程的坐標。”她一字一頓地說道,“林風,你是當局者,你的記憶被篡改、覆蓋,你的血已經被汙染。楚瑤,她的血脈背負著世代的詛咒與使命,同樣不純粹。隻有她,”柳如煙看向蘇婉兒,“從你走出大山的那一刻起,到你背負滿身背符,再到此刻,蘇婉兒是唯一一個作為‘旁觀者’,見證了你全部變化的人。她的記憶,她的情感,是這段扭曲時空中唯一的‘真’。所以,隻有你的血能試——你是唯一見證他全程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蘇婉兒身上。
這個一直以來隻是默默跟隨著、戰鬥著的女孩,此刻竟成了揭開最終謎題的關鍵。
蘇婉兒沒有絲毫的猶豫,甚至沒有去看林風眼中流露出的阻止與擔憂。
她清澈的眼眸中隻有一種決絕的信任。
手腕一翻,一柄小巧的匕首已然在手,她甚至沒有眨一下眼,鋒利的刀刃便在自己白皙的手腕上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鮮血,殷紅而滾燙,仿佛帶著生命的灼熱,立刻湧了出來。
她沒有讓血滴落在雪地上,而是將手腕對準了林風掌心的青銅殘片。
一滴、兩滴、三滴……
當第一滴血落在殘片上時,那幽幽的青光隻是微微一閃。
但隨著越來越多的鮮血浸潤其上,奇跡發生了。
殘片仿佛一頭沉睡了億萬年的巨獸,被這股“真實”的力量從夢中喚醒。
它開始劇烈地震動,表麵的青銅色澤迅速褪去,轉而變成一種深邃如宇宙的幽藍色。
那古老的銘文不再是死物,它們如同活過來的蝌蚪一般,在殘片上飛速遊走、重組。
嗡——!
一聲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蜂鳴響徹天地,青光暴漲,衝天而起,在眾人麵前的半空中投影出了一段模糊不清的影像。
那是一座巨大得難以想象的環形祭壇,通體由不知名的黑色巨石砌成,風格古樸而蒼涼。
祭壇的中央,並非任何神像或圖騰,而是九座漆黑如墨的巨塔雛形,它們以一種詭異的陣列矗立著,仿佛九根刺破天穹的釘子,要將什麼東西死死釘在這片大地之上。
就在影像出現的瞬間,一直強忍著某種不適的楚瑤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她雙手抱住頭,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無數破碎、混亂的畫麵如同決堤的洪水,衝進了她的腦海。
她看見了自己,又不是自己。
那是一個個麵容不同、但眉眼神韻與她極為相似的女子。
她們都穿著繁複華麗的祭祀長袍,站在一座高聳入雲的白玉高台之上。
其中一幅畫麵最為清晰:她,或者說她的某一代先祖,正莊重地抱著一個繈褓中的嬰兒,高高舉起。
而在高台之下,是黑壓壓望不到邊際的人群,他們跪伏在地,神情狂熱而虔誠,口中齊齊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呐喊:“賜名者降生!賜名者降生!”
“我……”楚瑤的嘴唇慘白,她猛然睜開眼睛,瞳孔中滿是驚恐與醒悟,“我不是第一個楚瑤……我是……我是第一百零三代繼承者。我們楚氏一族,世代的使命不是守護什麼道統,而是……負責為‘大道’挑選合適的‘容器’,並且……抹去他們本來的姓名,賜予他們新的身份。”
她的話音未落,空中的影像繼續展開,變得更加清晰。
畫麵聚焦在環形祭壇上。
一個約莫七歲的小男孩被粗暴地綁在中央的石柱上,他的嘴裡被塞著破布,瘦弱的身體因為恐懼而瑟瑟發抖,一雙清澈的大眼睛裡蓄滿了淚水,卻倔強地不讓它落下。
一位身穿同樣祭祀長袍的老者緩緩走上前,他的麵容如同枯槁的樹皮,眼神中沒有絲毫情感。
他繞著男孩走了一圈,仿佛在審視一件貨物,最後滿意地點了點頭,用一種冰冷到極致的聲音宣告:“此子根骨清奇,魂魄純淨,且無名無姓,無牽無掛,可承大道。”
他高高舉起一把閃爍著寒光的儀式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