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強忍著淚水,用力點頭:“那就夠了,老人家。隻要覺得安心,就夠了。”
這片廢墟上,沒有哭嚎,沒有禱告,隻有沉默的傳遞和無聲的慰藉。
這股由無數凡人彙聚而成的、純粹的“生”的意誌,如同一股暖流,在這片冰冷的焦土上蔓延。
也正是這股力量,觸動了遠方一座殘破的石碑。
那石碑是蘇婉兒以自身精血所立,上麵曾刻著一行字:“他走過的路,就是名字”。
此刻,在“無名祭”的共鳴之下,碑上的血色字跡忽然燃燒起來,發出微弱卻堅定的光芒。
緊接著,整座石碑寸寸崩解,那些燃燒的字跡化作一道璀璨的血虹,撕裂夜空,掠過茫茫雪原,以不可阻擋之勢,直直射入林風的眉心!
林風身體劇震,眼前的幻象瞬間被這道血虹衝散。
他的腦海裡沒有出現任何複雜的信息,隻有一個畫麵——那是蘇婉兒在黑塔前最後一次回頭,她的臉上沒有悲傷,隻有一抹他從未見過的、釋然的微笑。
一個聲音在他靈魂深處響起,不是低語,不是召喚,而是她最後的囑托:“彆背他們的命,背自己的心。”
“呃啊!”林風猛地捂住胸口,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仿佛要掙脫束縛。
就在這時,一根比發絲還細的藍色絲線,竟從他的心口皮膚下鑽了出來。
那藍絲一出現,便如活物般迅速生長,順著他的手臂纏繞而上,散發著冰冷而熟悉的氣息。
這氣息,源自於他自己,源自於那些被他斬斷、卻又無法根除的執念。
藍絲纏緊他的手臂,一股巨大的力量傳來,試圖操控他的身體,讓他轉向黑塔遺址的方向——那個他曾親手摧毀,如今卻成了執念歸宿的地方。
“滾開!”林風怒吼一聲,抽出背後那半截飽經戰火的殘槍,用儘全力橫掃向自己的手臂。
“鐺!”
一聲金鐵交鳴般的脆響,殘槍竟被那看似脆弱的藍絲彈開,手臂上連一道白痕都未留下。
這絲線源於他自身分裂的意誌,是靈魂層麵的枷鎖,任何凡間的兵器都對它無效。
不遠處的柳如煙察覺到了這股恐怖的能量波動,臉色大變。
她不顧傷勢,疾聲呼喊,聲音穿透靜默結界:“林風!那是你的心魔所化,斬不斷的!用‘不願’!用你真正的名字去否定它!”
真正的名字?
林風的動作一滯。
他沒有名字,或者說,他有過太多的名字,每一個都代表著一段被強加的命運。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放棄了無謂的掙紮,任由那藍絲將他拖拽得一個踉蹌。
他沒有再去回想那些幻象,而是任由蘇婉兒最後的微笑在腦海中定格。
緊接著,是楚瑤含淚點頭的堅毅,是柳如煙指尖滴落的血紋,是廢墟之上,萬千普通人互相拍肩、默默遞上一碗熱湯的畫麵。
這些,才是他走過的路。
林風猛然睜開雙眼,眼中的狂亂與戾氣儘數褪去,隻剩下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的左手閃電般探出,一把攥住了那根不斷拉扯他的藍色絲線。
藍絲劇烈震顫,仿佛被火焰灼燒。
同時,他右手反轉,將殘槍的尖端,緩緩抵住了自己的心臟。
他沒有看那藍絲,而是低頭,對著自己心口的位置,用一種近乎耳語的聲音,平靜地說道:“我不是你們的容器,我是你們的例外。”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右手猛然發力。
槍尖並未刺入血肉,但一股無形的、純粹的“否定”意誌,卻順著槍身,灌注到他全身。
“嘣!”
一聲清脆的弦斷之音,那根堅不可摧的藍色絲線,應聲而斷。
斷裂的藍絲並未消失,而是在空中瘋狂扭動,試圖重新鑽回他的體內。
林風冷漠地看著它,左手一揚,將它拋向了遠處“無名祭”那熊熊燃燒的篝火。
藍絲一接觸到那彙聚了凡人希望的火焰,就如同滾油潑入烈火,火焰“轟”的一聲衝天而起,將半個夜空映照得一片通明。
詭異的是,火焰過後,肆虐了整夜的風雪,毫無征兆地停了。
世界,再一次陷入了絕對的寂靜。
在這片寂靜中,遠方廢墟的方向,隱隱傳來了一聲微弱卻清晰的啼哭。
那是“無名祭”中,那個老婦人懷裡的嬰兒醒了。
這一次,無人為他命名,也無人為他卜算前程。
林風靜靜地站著,感受著這劫後餘生的寧靜。
他知道,這隻是一個開始。
那股力量隻是暫時退去,它會等待,會尋找新的方式卷土重來。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空氣冰冷刺骨,卻讓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真實。
他低下頭,看著腳下這片被鮮血、烈火和冰雪反複蹂躪的焦土,眼中沒有了迷茫。
戰鬥遠未結束,但至少此刻,他贏得了喘息之機。
隻是,這片死寂的土地,真的還有未來嗎?
他不知道。
他隻是覺得,空氣中似乎多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一種混雜著泥土與融雪的、微不可察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