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承載問題,隻承載“可能性”本身的瓶子。
這是她的回應,無聲,卻比任何言語都更堅定。
她要用一片混沌,去對抗那即將來臨的絕對秩序。
北境荒原的風雪,比往年任何時候都更像一頭暴躁的野獸。
柳如煙的布篷在風中發出嘶啞的咆哮,仿佛隨時都會被撕裂。
她沒有理會,隻是盤坐在冰冷的地麵上,凝視著掌心那枚被她從土裡重新挖出來的冷鐵片。
“假嗓子唱不出真回音。”她曾如此斷言,將它埋入凍土,視之為一種拙劣的、不值一提的挑釁。
但她錯了。
這幾天,她引以為傲的、能與大地共鳴的感知,開始出現一種前所未有的“雜音”。
那不是大地的哭泣,也不是山脈的呼吸,而是一種……一種極其規整、單調,帶著金屬質感的脈衝。
就像一個口吃的人,在勉力模仿一首悠揚的歌曲,每一個音符都踩在點上,卻失去了所有靈魂。
那枚鐵片,不是在模仿她的感知,它是在向她腳下的大地廣播一種“語法”。
青銅儺麵,靜默之耳,共治協議……這些夢中囈語般的詞彙,如今串聯成一個讓她不寒而栗的猜想。
某種存在,正試圖用一套二進製的、非生機的邏輯,重寫這片土地的運行規則。
它不屑於與柳如煙對話,而是選擇直接修改她賴以傾聽的“樂譜”。
她閉上眼睛,將全部心神沉入地脈深處。
往日裡,那裡是無數生命根係交織而成的溫暖網絡,是岩石在萬年孤寂中的沉重歎息,是地下水奔流不息的歡快歌謠。
而現在,在這張巨大的生命之網中,她清晰地“看”到了一個異物。
那個被她埋下的鐵片,像一顆被投入平靜湖麵的釘子,它自身毫無聲息,卻在周圍激起了一圈圈極不自然的漣漪。
這些漣漪沒有隨著距離而衰減,反而像被某種力量增幅、校準過一樣,固執地維持著相同的頻率,朝著一個固定的方向傳遞出去。
這不是自然界應有的現象。
自然的力量是彌散的,是和諧共生的。
而這股力量,是聚焦的,是侵入性的,帶著明確得近乎傲慢的目的性。
柳如煙猛地睜開雙眼,長久以來與大地融為一體的平和感,被一種久違的、屬於獵人的警覺所取代。
她站起身,熄滅了藥爐裡最後一絲火星,將布篷牢牢固定在驛站的殘柱上。
她不再需要熱湯驅寒,因為一股更原始的怒火正在她的血脈中燃燒。
她走出廢棄驛站,任由暴雪抽打在她的臉上。
她沒有再俯身傾聽,而是抬起了頭。
她極目遠眺,順著那股在地脈中震顫不休的、冰冷而固執的節拍,望向被風雪模糊了輪廓的北方地平線。
大地的悲鳴曾是她的指引,而此刻,引領她啟程的,是這片土地從未發出過的、一聲充滿了違和感的、規律而死寂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