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草原,靜極,偶有蟲鳴聲在草叢中響起,是那樣的動聽。瑟瑟唇邊叼著一片草葉,閉上眼睛,享受這夜的靜謐與清幽。
忽然,風裏傳來一聲異動,瑟瑟警覺地睜開眼睛。玉手,早已從身側泥土裏,抓了幾根草根,拈在手中。一道陰影輕巧無聲地站在自己麵前,擋住了天上那輪皓月。
瑟瑟微微眯眼,但見來人身量極高,一件華貴的灰袍斜披在身上,露出大片起伏的肌肉。他站在瑟瑟麵前,此時恰好背光,瑟瑟一時沒看清他的臉,遂凝眉冷聲問道:“你是誰?”
這十來張帳篷雖然駐在了野外,但是因為有南玥璿王和北魯國的二皇子住在這裏,是以,方圓五裏之內,閑雜人都是不可隨意出入的。這個人是誰?看樣子,不像是侍衛。
那人似乎沒料到瑟瑟如此膽大,咧嘴一笑,低聲道:“你不用知曉我是誰,你隻需知道,今夜,我會讓你舒坦個夠。”話未落,高大健壯的身子已經向瑟瑟撲來,猶若老鷹抓小雞一般從天而降。
瑟瑟眼見得那抹黑影猶如黑雲壓頂一般撲來,清眸一眯,身子迅速一旋,避開那道黑影。不過那人身材雖高大如蠻牛,但是身手倒敏捷,瑟瑟雖然避開了身子,肩頭上的青衫卻被他抓破,露出了雪白的香肩。
那人一看自己撲了空,足尖一點,迅速從草地上躍起,右手五指如飛,去點瑟瑟的啞穴,大約是不想讓瑟瑟出聲呼救。
瑟瑟眼見得那人的手指向自己啞穴襲來,低低歎息一聲,心想,恐怕又要用內力了,肋部這傷口,何時才能好呢?她暗運內力,手中的草根刹那間便如同銀針一般飛出,分刺那人的肩部和腿部的穴道。
那人沒想到瑟瑟手中還有暗器,躲避不及,肩上和腿上已經分別被射中了。他痛呼一聲,跌倒在草地上,壓倒了一大片萋萋芳草。
瑟瑟捂著肋部的傷口,緩緩站起身來,就著清幽的月色,凝眸望向躺倒在地上的人,這次終於看清了他的臉。高鼻,狼目,闊唇,他竟是風暖的大哥——赫連霸天。在祭天大會上,瑟瑟曾看到他站在風暖身側。
瑟瑟方才還在奇怪,哪個歹徒如此大膽,竟然敢闖到這裏來,還妄圖輕薄她,畢竟,按照風暖的說法,草原上的人知曉她是他的意中人,便不會再欺辱她。卻不想,對於這個赫連霸天,卻是沒有用處的,弟弟的意中人又如何,隻要他看上了,就一定要得手。
“真是一隻頑強的嬌鹿,我就喜歡這樣的,反抗起來才有趣。”赫連霸天一雙狼目閃著浮蕩的凶光,他忍著腿部的傷痛,再次向瑟瑟撲來。不過,腿部被瑟瑟點了穴,再次栽倒在地上。
“你倒是狠心啊,點住我腿部的穴道,誰還能讓你快活?”赫連霸天伸手便將腿部的草根拔掉,便要再次向瑟瑟撲來。瑟瑟也不怕他,清眸冷冷眯著,手指已經握住了腰間的新月彎刀。雖然他是赫連霸天,她不會要他的命,但是教訓他一下,倒是必要的。
就在此時,幾個侍衛發現了這邊的動靜,向這邊飛奔而來。
“誰這麽大膽?”及至看清了赫連霸天的臉,都是眉頭一皺。很顯然,這幾個侍衛是北魯國的侍衛。
“都滾開,你們誰敢管本皇子的事情?今夜我得不到這個小娘們,我是不會罷休的。”赫連霸天狠聲說道。
瑟瑟倒是沒想到,風暖的大哥是這般齷齪的一個人。看到有侍衛來了,瑟瑟鬆開手,冷冷看了他一眼,捂著肋部的傷口,繞過他,向前方自己的帳篷走去。
赫連霸天的一聲吼,似乎驚動了不少人,風暖和雲輕狂都從帳篷內奔了過來。
風暖鷹眸一眯,瞬間便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俊臉上一刹那陰雲籠罩,怒意澎湃,那怒火似乎將臉上五官燃燒了起來。他大步向瑟瑟走來,解下身上的黑色鬥篷,迎風一展,披在瑟瑟身上。伸臂一攬,便將瑟瑟擁在了懷裏。
“你沒事吧?”風暖低聲問道。
“沒事!”瑟瑟輕聲道,但是,她方才還是有些驚怕的。
赫連霸天看到風暖過來,眯眼笑道:“傲天,你的眼光真不錯,這個姑娘我也喜歡。將她讓給我,大哥將王位讓給你,怎樣?這小妞太令大哥著迷了,這草原上的姑娘,大哥也玩了不少,還不曾見過她這種類型的。”赫連霸天咂舌道,一雙狼目依舊在瑟瑟身上不斷流轉。
“閉嘴!”風暖的聲音從瑟瑟頭頂傳來,冷厲得好似寒冬臘月的冰,似乎瞬間就能將人凍僵。瑟瑟趴在他懷裏,隱約可以感覺到他胸腔內的怒氣正在噴薄而出。
“赫連霸天,我要和你對決。”風暖就連大哥也不叫,直呼赫連霸天的名字,一字一句帶著不可壓製的怒。
瑟瑟自然知曉對決的意思,瑟瑟沒料到,風暖為了她,竟要和他大哥翻臉了。
她仰首,月色極清明,她看到風暖那張俊冷的臉上,薄唇緊抿,好似害怕將怒氣泄露,而一雙黑眸燃燒著憤怒的烈焰。
“赫連,算了,別計較了,他並沒傷到我!”瑟瑟抬眸說道,不管赫連霸天如何不堪,他都是風暖的哥哥,沒必要因她破壞了他們兄弟之間的關係。
“你說什麽?赫連傲天,你就這麽和你大哥說話嗎,和我對決?就為了這麽一個女子?大哥知曉你喜歡她,但是咱們草原上多的是美貌女子,大哥用十個美女和你換如何?”赫連霸天猶自不知羞恥地說道。
風暖冷冷地抿唇,怒聲道:“對決!沒得商量。”言罷,風暖將瑟瑟交到身側尾隨而來的兩個侍女手中。
瑟瑟一把拉住風暖的袖子,凝眉問道:“你真要和你大哥對決?”
風暖拍了拍瑟瑟纖白的玉手,低聲道:“你不用擔心,我大哥不是我的對手,我教訓教訓他,不會有事的。父王和母後也早看不慣他的行為,草原上也有不少女子因為大哥的劣行受過傷害,今日恰好教訓她,不單單是因為你,你不要想太多!何況,在我們草原上,對決的事情經常發生,兄弟對決也是常事。”又轉首對身側的侍女吩咐道:“你們帶江姑娘去治傷!”
瑟瑟知曉風暖是為了她,這樣說,隻不過是叫她心中好受一點兒。第一次,瑟瑟感到自己再也不能掌控風暖的行為了,他再也不是那個失去記憶的風暖了,他是赫連傲天。
瑟瑟低歎一聲,輕聲道:“你要小心,不要傷了自己!適可而止就行了。”
風暖點點頭,轉身朝著赫連霸天走去。
“赫連傲天,你真要為一個女人和我對決?”赫連霸天瞪大眼睛,似乎是極不相信這個事實。
風暖走到赫連霸天麵前,冷聲道:“不錯!出手吧。”
“好,好,赫連傲天,你小子有種了。”赫連霸天哈哈笑著道,瞪大雙眸,嘶吼一聲,揮舞著雙拳,向風暖撲了過來。風暖伸臂一格,架住了他的拳頭,展開拳腳,和赫連霸天在月色下的草海上展開了一場對決。
風暖的那兩個侍女,輕聲對瑟瑟道:“姑娘,到帳篷裏去上藥吧?”
瑟瑟搖搖頭,捂著肋部的傷口道:“不礙事!我看一會兒!”她實在是有些不放心風暖。
很顯然,赫連霸天的武藝也不錯,身體很健壯,力氣似乎極大。但是,他的招式卻根本就不是風暖的對手,劈裏啪啦鬥了十幾招,赫連霸天的肩上、胳膊上、腿上,甚至臉上,都已經中了風暖好幾拳。雖然都不是要害之處,但是被風暖的重拳打過,那疼痛自然是不用說的。若是用刀劍廝殺,赫連霸天隻怕已經喪命了。
偌大的草原上,隻聞赫連霸天的哀號聲,在靜夜裏,極是刺耳。鬥到第三十招,風暖將赫連霸天狠狠摔在草地上,冷冷說道:“大哥,你也是一國的皇子,希望你日後注意自己的行為,但願今夜你能好好反省反省。”
赫連霸天再也爬不起來,趴倒在草海中,氣憤地連連怒吼。
風暖轉身向瑟瑟走來,一把打橫將瑟瑟抱起,向他的帳篷走去。
“你今夜到我帳篷裏睡!”風暖在瑟瑟耳邊低聲說道,語氣裏卻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放我下來!”瑟瑟冷聲說道,風暖卻不答話,伸臂抱著她徑直向前走去。瑟瑟使力掙了掙,他的手臂宛如鐵臂,竟是掙不開。
“哎呀,赫連皇子,你這是做什麽?江姑娘的傷口好像是又裂開了,還是送她到帳篷內敷藥吧!”雲輕狂在後麵疾呼道。
風暖頓住腳步,鷹眸一眯,冷冷說道:“江姑娘今夜住在我的帳篷內,至於敷藥,就到我的帳篷來。”言罷,依舊快步向前走。他不放心赫連霸天,隻有讓瑟瑟待在他的帳篷裏,他才安心。
風暖的帳篷在夜無煙的帳篷一側,在經過夜無煙的帳篷時,瑟瑟從風暖的臂彎裏,看到夜無煙佇立在帳篷前十步遠外。
他似乎是已經歇下了,因為這邊的動靜急急奔了出來。一向都是用玉簪簪住的墨發,此時沒來得及簪起,而是披瀉而下,長及腰間,黑如墨染。夜風蕩起他的墨發,如黑緞般在風裏飄灑,別有一番飄逸的風華。
這是瑟瑟第一次看到夜無煙披發,倒是沒想到他有這麽一頭美麗的發,和明春水倒是有些像。想起明春水,瑟瑟心頭一滯,眸中閃過一絲痛楚。
夜無煙身側的侍衛,見到他背部的傷口又開始淌血,慌張地說道:“王爺,您傷口又流血了,快進帳篷吧!”
夜無煙卻是不答話,隻是負手站在那裏,一雙鳳眸冷冷凝視著前方,好似夾著雪,含著霜,又好似有烈焰在燃燒。
風暖從夜無煙身側走過,抱著瑟瑟徑直去了他的帳篷,兩個身著北魯國民族服飾的侍女慌忙迎過來。
風暖將瑟瑟放到床榻上,柔聲道:“你在這裏躺著別動,我去叫那兩個侍女來為你敷藥。”言罷,轉身走了出去。
瑟瑟坐在床榻上,心底依舊有些驚怕。她就算武藝再高強,可也畢竟是一個女子。遭遇到這樣的事情,還是會怕的。
不一會兒,小釵掀簾子走了進來,手中拿著傷藥,細細地為瑟瑟上藥。瑟瑟隱約看到,小釵的眼圈有些紅,不僅凝眉問道:“小釵,你怎麽了?”
小釵抹了一把淚,淒楚地笑道:“我是沒想到,姑娘的傷竟又裂開了。”
瑟瑟笑道:“不打緊的,下次一定小心,再不會裂開了。墜子呢?”
小釵沉聲說道:“墜子在幫著雲輕狂為璿王上藥,我聽說,璿王的傷口又開始流血了,止都止不住,雲輕狂都急壞了。”
瑟瑟心中一驚,問道:“還沒有止住嗎?”
小釵點點頭,眼圈更加紅了。瑟瑟倒是沒料到,小釵是如此易感之人。
但是,瑟瑟聽了小釵的話,心中頓時也沉重起來,夜無煙的傷,不比她肋部的傷,是在後心處。若是止不住血,那豈不是危險?如若他真的失血過多身亡,她這一生都不會心安。畢竟,他是為了她受傷的。
小釵為瑟瑟包紮好傷口,便默默站在那裏,顯見的心情也很沉重。
“我們過去看看吧!”瑟瑟凝眉說道,帶著小釵一起到夜無煙帳篷中去探望。
帳篷內,點了好幾根蠟燭,都有小兒手臂般粗細,將帳篷內照得亮堂堂的。床榻上,夜無煙臉朝裏側臥在那裏,一頭黑發散落在床榻上,沉沉如暗夜的黑。
雲輕狂臉色蒼白而沉鬱,他俯身在床榻一側,彎腰在為夜無煙上藥。墜子站在一側,手中拿著白色的布條。瑟瑟看到鋪在夜無煙身下的被褥上,血花點點,好似綻開的血蓮。可見,夜無煙這一次確實流了不少血。
看到瑟瑟進來,雲輕狂抬眸望了她一眼,又繼續為夜無煙敷藥。藥剛剛敷上去,便被新流出來的血衝走了。雲輕狂黑眸一眯,將整瓶子的傷藥都倒在了夜無煙的傷口上。
他伸臂抬起夜無煙的腰,淡淡說道:“把布條纏上去!”
墜子抬手就要纏,雲輕狂卻沉聲說道:“不是你!”
瑟瑟知道雲輕狂說的是自己,夜無煙的傷好歹也是因為她所受的。瑟瑟快步走上前去,從墜子手中接過布條,低聲說道:“我來吧!”
夜無煙聽到瑟瑟的話,身軀似乎僵了僵。
瑟瑟俯身,伸手將夜無煙身上的衣衫向上褪了褪,隱約看到他的臉色極是蒼白,他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如黑翎羽般低垂著,在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黑。修長的雙眉間,隱隱有些鬱結,不知是因為傷口的疼痛,還是因為別的什麽。記得之前,初受傷的他,坐在草地上,麵不改色,一點兒也不在意的樣子。現在這樣子,大約是傷口疼得厲害了吧。
瑟瑟小心翼翼地將長長的布條細細纏繞在他的背上。手指偶爾不小心觸到他的肌膚,感覺到他肌膚上那絲溫暖,心頭微微一跳。她將布條緊緊纏了好幾圈,最後綰了一個結,起身站了起來。
傷口包紮好後,雲輕狂靜靜地望著夜無煙的後背,看到再沒有血流出來,他終於舒了一口氣。擦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俊臉上浮起一抹邪笑,道:“璿王爺,從今夜起,你待在床榻上別動。若是再為了任何女人從床榻上衝出來,我狂醫可就無能為力了。”
瑟瑟聞言,心中一滯,雲輕狂這話,很明顯是說給她聽的。方才也確實是因為她,才會有那麽大的動靜,夜無煙才會衝出去看。可是,她卻怔怔站在那裏,不知說些什麽。此番和夜無煙重逢,她越發看不懂這個男子了。
就在此時,帳篷的門簾一掀,一身黑袍的風暖走了進來。
“璿王的傷怎麽樣了?”風暖沉聲問道。
“還好,無大礙了,已經止住血了。”雲輕狂抬眸淡淡說道。
“那就好,方才我也擔心極了,璿王好好養傷吧,我們就不打擾了。”風暖沉聲說道,又轉首對站在一側的瑟瑟柔聲道:“走吧,到我帳篷裏去。”
風暖這句話一出口,帳篷內驟然變得靜謐起來。
原本墜子和小釵正在幫著雲輕狂收拾藥瓶和纏傷口的布條,聞言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抬眸望向瑟瑟。雲輕狂倒是沒看瑟瑟,不過他沒說話,一雙桃花眼在夜無煙的身上不斷流轉。當看到夜無煙袖中的手緊張地握成了拳,雲輕狂的唇角一勾,笑了。
瑟瑟淡淡輕笑道:“赫連,我看我還是回我的帳篷吧,外麵有侍衛,我不會有事的。”
風暖鷹眸一眯,眼底有著瑟瑟看不懂的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