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接一個的年輕軍官,拔出了自己的軍刀。
冰冷的刀鋒,在昏暗的燈光下,反射著一張張扭曲而狂熱的臉。
他們決定,在天亮之前,發動一場“兵諫”。
而此刻,在聯隊指揮部裡,近藤信也一夜未眠。
他沒有去管外麵的混亂,他知道堵不如疏,讓士兵們發泄一下也好。
他隻是坐在地圖前,一杯接一杯地喝著苦茶。
副官憂心忡忡地走進來:“聯隊長,黑藤少尉他們……好像在集會。”
近藤信放下茶杯,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讓他們鬨吧。一群被燒壞了腦子的孩子罷了。”
“可是,我擔心他們會做出極端的事情。”
近藤信看著地圖上,萊陽縣城外那些代表著八路軍的紅色小箭頭。
那些箭頭,在一夜之間,似乎變得多了起來,也更近了。
“我們真正的敵人,已經不是這群孩子了。”他幽幽地說:“是怎麼讓我們這一千多人,活著離開這片土地。副官,給青島的方麵軍司令部發電,詢問具體的投降事宜和撤退路線。快!”
“哈伊!”
兩股截然不同的意誌,在這座小小的縣城裡同時運轉著。
一個想要血戰到底,一個想要體麵回家。
它們就像兩列即將迎頭相撞的火車,而這條鐵軌的名字,叫做“戰敗”。
……
平度,膠東半島的另一座縣城。
獨立混成第五旅團的旅團長,宮本少將,正麵臨著比近藤信更頭疼的局麵。
他的旅團下轄五個大隊,分散駐紮在周圍十幾個據點裡。
天皇的“玉音放送”,像一把無形的鐵錘,把這條原本還算嚴密的指揮鏈砸得七零八落。
通訊兵的報告一份接一份地送來,每一份都讓他本就稀疏的頭發掉得更厲害。
“報告!高密大隊電報,大隊長岡村中佐於今日下午,在指揮部切腹自儘!目前整個大隊陷入混亂,下級軍官正在為是否投降爆發衝突!”
“報告!諸城據點失去聯係!據逃回來的士兵說,據點裡的皇協軍發生嘩變,與守軍發生交火!”
“報告!即墨方向,第三大隊報告,他們遭到了八路軍的大規模圍攻,請求戰術指導!”
宮本少將看著最後一份電報,氣得差點把桌子掀了:“戰術指導?一群八嘎!都這個時候了,還要什麼戰術指導?告訴他們,要麼投降,要麼死!”
他吼完,又頹然地坐回椅子上。
他知道,這不能怪手下。
整個帝國的高層,都沒有給他們任何“戰術指導”。
一份語焉不詳的廣播,就想讓數百萬驕橫慣了的軍人放下武器?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旅團長閣下,”參謀長憂心忡忡地站在一旁:“我們必須儘快拿出一個方案。現在各個部隊人心惶惶,再這樣下去,不等支那人來打,我們自己就先崩潰了。”
宮本少將煩躁地擺擺手:“我能有什麼方案?等青島的命令吧。”
他現在就像一個漏了氣的皮球,再也提不起絲毫精神。
想當年,他也是意氣風發,夢想著在龍國大陸建功立業,封妻蔭子。
可打了八年,他得到的隻有一身的傷病和無儘的厭倦。
現在,戰爭終於結束了,他隻想回到奈良老家,看看院子裡的櫻花開了沒有。
但有的人,不想讓他回家。
……
萊陽城,淩晨四點。
天色是最黑的時候。
黑藤小次郎帶著他那十幾個“同誌”,如同一群幽靈,從營房裡潛行而出。
他們的臉上塗著黑色的油彩,腰間除了武士刀,還插著南部十四式手槍。
每個人的眼睛裡,都閃爍著一種殉道者般的狂熱光芒。
他們的第一個目標,是軍械庫。
看守軍械庫的是個老軍曹,叫渡邊。
就是白天那個念叨著“回家”的上等兵的父親。
老渡邊五十多歲了,牙都快掉光了,因為兒子在部隊裡,他才一直沒退役。
此刻,他正靠在軍械庫的門上打盹,懷裡抱著一杆空膛的步槍,嘴角還流著哈喇子,夢裡大概是他老婆做的味增湯。
“動手。”黑藤小字郎低聲命令。
兩個年輕少尉悄無聲息地摸了上去,一人捂住老渡邊的嘴,另一人手裡的刺刀,乾淨利落地捅進了他的心窩。
老渡邊連哼都沒哼一聲,身體抽搐了兩下,就軟了下去。
他臉上的表情,還停留在夢裡的安詳。
黑藤小次郎厭惡地看了一眼屍體,仿佛那不是一個帝國的士兵,而是一隻肮臟的臭蟲。
他一腳踢開屍體,示意手下撬開軍械庫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