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德語帶著普魯士軍人特有的鏗鏘感,但此刻卻小心翼翼,生怕打擾了眼前這個男人的沉思。
劉文鋒沒有回頭。
“說。”他的聲音平靜無波。
“這是今天的《泰晤士報》。”克勞塞維茨走上前,將報紙平鋪在辦公桌上。
報紙的頭版,是一張巨大的黑白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龍國陸軍總司令部大禮堂。受降席上,岡村寧次微微躬著身,雙手呈上一紙降書。
而對麵,代表著四萬萬戰勝國民的何應欽將軍,坐在椅子上,為了接到那份降書,整個上半身極力地向前探出,手臂伸得筆直,頭也因此低了下去。
一個站著,一個坐著。
站著的失敗者,姿態謙卑,卻保留了一絲軍人的體麵。
坐著的勝利者,姿態傲慢,卻顯得無比狼狽和滑稽。
整個畫麵,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和刺眼。
劉文鋒的目光落在那張照片上,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辦公室裡的溫度,仿佛瞬間又降了幾度。
克勞塞維茨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他雖然是德子,但作為一名職業軍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張照片裡蘊含的巨大羞辱。
勝利,本該是昂首挺胸的,而不是卑躬屈膝地去“接”來。
良久,劉文鋒的嘴角扯動了一下,吐出四個字。
“丟人現眼。”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四把冰刀,刮得克勞塞維茨耳膜生疼。
他拿起那份報紙,沒有憤怒地撕碎它,隻是慢條斯理地將它對折,再對折,最後精準地扔進了牆角的碎紙機裡。
碎紙機發出了輕微的嗡鳴,將那恥辱的一幕,撕成了無數無法拚接的碎片。
“他們以為,簽了一張紙,儀式走完了,戰爭就結束了。”劉文鋒轉過身,看著克勞塞維茨,眼神裡帶著一種看穿了一切的冷漠:“他們以為,勝利就是把失敗者的名字寫在紙上,然後掛在牆上展覽。多麼可笑。”
“將軍,您的智慧無人能及。”克勞塞維茨由衷地讚歎。
他追隨劉文鋒,不僅僅是為了那豐厚的報酬,更是因為他從這個東方男人身上,看到了一種他隻在曾經的元首身上看到過的,足以顛覆世界格局的瘋狂和魄力。
“這不是智慧,是常識。”劉文鋒走到巨大的電子沙盤前,沙盤上,是整個東亞的海域圖。
無數的光點在上麵閃爍,代表著一支支蓄勢待發的艦隊。
“一頭餓狼咬了你,你把它打趴下了。你是應該把它關進籠子裡,好吃好喝供著,等它養好傷再放出來咬你?還是應該趁它病,要它命,把它滿嘴的獠牙一顆一顆地敲下來,讓它永生永世都記得,有些肉,是不能碰的?”
劉文鋒的手指,在沙盤上從青島、津門、上海一路劃到霓虹本土,那條紅色的遣返航線,在他的指尖下,像一條即將被斬斷的血管。
克勞塞維茨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眼神裡閃爍著嗜血的光芒。他知道,將軍要做什麼了。
“都部署好了嗎?”劉文鋒問道。
“是的,將軍!”克勞塞維茨立刻立正,語速極快地彙報道:“按照您的‘淨化’計劃。我的‘黑海艦隊’,已於三小時前,抵達東海預定海域,完全封鎖了從上海、寧波出發的航線。艦隊主力由兩艘‘饕餮’級潛水航母構成,搭載一百二十架第二代‘鬼蝠’攻擊機,另有八艘‘利維坦’級導彈驅逐艦,十二艘‘海妖’級護衛艦。”
“安德烈的‘紅海艦隊’,已進入黃海,切斷了青島、大連至霓虹本土的聯係。規模與‘黑海艦隊’相當。”
“‘幽靈’潛艇部隊,三十六艘‘深淵’級攻擊核潛艇,已經像一群沉默的鯊魚,布滿了從對馬海峽到霓虹海峽的每一條水道。任何一艘萬噸以上的船隻,都無法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通過。”
“林濤的‘鬼蝠’戰略轟炸機聯隊,已經從阿曼基地轉場至閩州秘密機場,劍指霓虹本土和衝繩的美軍基地。他們的眼睛,會死死盯住鎂國人的太平洋艦隊。”
每一句話,都代表著一股足以讓世界為之顫抖的毀滅力量。這一年來,劉文鋒用中東的石油,換來了全世界的戰爭鬣狗和頂尖技術,在這片沙漠之下,鍛造出了一支不屬於任何國家,隻效忠於他一人的恐怖軍隊。
劉文鋒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沙盤上,代表著日軍遣返船隊的光點,正毫無察覺地,駛入一個個由紅點構成的包圍圈。像一群急著回家的羔羊,一頭紮進了屠宰場。
“開始吧。”
劉文鋒說。
“是,將軍!”克勞塞維茨猛地挺胸,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轉身快步走出了辦公室。
命令,通過量子加密通訊,瞬間傳達到了萬裡之外的東海。
……
“黑鯊一號”潛水航母的艦橋上,周衛國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海軍製服,臉色卻和製服一樣陰沉。
他扶著冰冷的舷窗,看著遠處的海平麵。海天之間,幾艘巨大的運輸船,正冒著黑煙,緩緩駛來。
通過高倍望遠鏡,他甚至能看到甲板上那些密密麻麻如同螞蟻般的人影。
那些是日軍士兵,他們放下了武器,脫下了沾滿血腥的軍裝,換上了乾淨的衣服,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輕鬆,正憧憬著回到家鄉的生活。
一年了。
自從在那個沙漠基地的辦公室裡,和劉文鋒決裂之後,他就一直跟隨著這支艦隊。
他想做一個見證者,想親眼看看,劉文鋒的“淨化”,到底是什麼模樣。
這一年來,他看到了太多讓他心驚膽戰的東西。他看到那些來自世界各地的亡命徒,如何被整合成一支紀律嚴明、效率驚人的軍隊。
他看到那些超越了這個時代的武器,如何從圖紙變成現實。他更看到了劉文鋒,如何從一個偏執的複仇者,變成一個冷靜而恐怖的戰爭之王。
他心中的那點軍人榮譽和騎士精神,在這支鋼鐵洪流麵前,顯得那麼可笑和不值一提。
“所有作戰單位,注意!”艦橋的廣播裡,傳來了克勞塞維茨冰冷的德語命令,“目標已進入攻擊範圍。重複,目標已進入攻擊範圍。‘淨化’行動,現在開始!”
“嗚——”
刺耳的戰鬥警報響徹了整艘航母。
周衛國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看到,航母平直的甲板緩緩打開,一架架造型猙獰的“鬼蝠”攻擊機,如同地獄裡放出的惡魔,被升降機托舉到甲板上。
他看到,旁邊的驅逐艦上,導彈發射架無聲地轉動,鎖定了遠方的目標。
他看到,海麵之下,一道道白色的航跡,正以驚人的速度,射向那些毫無防備的運輸船。
“將軍的命令是,不留活口。”克勞塞維茨走到周衛國身邊,臉上帶著一絲殘忍的微笑,仿佛在欣賞一出美妙的戲劇,“周顧問,您最好有個心理準備,接下來的場麵,可能會有些……血腥。”
周衛國沒有理他,隻是死死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進了肉裡。
他阻止不了。
他什麼都做不了。
轟!
遠處的海平麵上,一艘萬噸級的運輸船,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從中間捏碎,猛地爆成一團巨大的火球。黑色的濃煙和烈焰衝天而起,將半個天空都染成了橘紅色。
無數的殘骸和人體,被巨大的氣浪拋向空中,又如下雨般紛紛墜落。
慘叫聲,隔著這麼遠,仿佛都能聽到。
屠殺,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