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陽城,獨立團團部。
小猴子正蹲在院子裡,跟幾個戰士圍著一台剛繳獲的半導體收音機,聽得眉飛色舞。收音機裡,一個慷慨激昂的女聲,正用標準的華盛頓腔,播報著盟軍的“鐵錘”行動。
“……自由世界的勇士們,正從四麵八方彙集,他們將用正義的鐵錘,砸碎盤踞在中東沙漠裡的邪惡巢穴……”
“團長!團長!”小猴子興奮地衝進屋裡,王老虎正翹著二郎腿,研究著一張繳獲的日軍軍用地圖。
“嚷嚷啥?鬼子打回來了?”王老虎眼皮都沒抬。
“比那還邪乎!”小猴子把收音機裡聽來的話添油加醋地學了一遍,“洋鬼子們要組團去揍那個姓劉的了!家夥,那陣仗,說是幾百條大船,上千架飛機,幾十萬大兵!要去沙漠裡頭,把那個劉文鋒的老窩給一鍋端了!”
院子裡的戰士們也跟著起哄。
“該!讓這姓劉的瞎嘚瑟!這下捅馬蜂窩了吧?”
“就是,一個人跟全世界乾仗,腦子讓驢踢了。”
王老虎放下地圖,皺起了眉頭。他走到院子裡,從小猴子手裡拿過那份刊登著何應欽受降照片的舊報紙,又看了看那些興高采烈的戰士,心裡卻一點也樂嗬不起來。
他吧嗒抽了一口旱煙,對小猴子說:“猴子,我問你個事兒。”
“啥事您說!”
“一窩狼,占了咱家的豬圈,天天吃咱家的豬。好不容易,咱請來個打虎的獵戶,把狼給打跑了。可這獵戶一扭臉,說咱家這豬圈風水不好,是邪地,要一把火給點了,連豬帶圈一起燒了。你說,這事兒,咱該樂嗬嗎?”
小猴子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撓了撓頭:“團長,您這說的……是那個劉文鋒?”
“我不知道他是狼還是獵戶。”王老虎吐出一口煙圈,煙霧模糊了他的臉,“我隻知道,他用炮彈把幾十萬鬼子送下了海,解氣。我也知道,洋鬼子們現在要去打他,好像也是給咱們出氣。可我這心裡頭,咋就這麼不得勁呢?”
他看著西邊的天空,太陽正緩緩落下,將天邊染成一片血紅。
“我總覺得,這幫家夥,不管是姓劉的,還是那幫洋鬼子,沒一個好東西。他們打來打去,爭的不是誰對誰錯,爭的是這往後,這天底下,該由誰家來定規矩。”
王老虎把煙杆在鞋底上磕了磕,轉身回屋。
“傳我命令,加強戒備,尤其是看好那幫已經繳械的鬼子俘虜。這天,要變了。咱們這小廟,可經不起大風大浪。”
小猴子看著團長有些蕭瑟的背影,又看了看院子裡依舊在喧鬨的弟兄們,第一次感覺腦子有點不夠用。他覺得團長說得有道理,但又說不清楚道理在哪。他隻是隱隱覺得,那場剛剛結束的、打了八年的仗,似乎……還遠遠沒有結束。
……
而在萬裡之外的“伊甸園”要塞。
劉文鋒正站在巨大的電子沙盤前,沙盤上,無數代表著盟軍艦隊的紅色光點,正形成一個巨大的包圍圈,向著阿曼灣緩緩收緊。
克勞塞維茨站在他身後,一絲不苟地彙報著。
“……根據計算,他們的先頭部隊,將於七十二小時後,抵達哈德拉毛共和國外海。預計登陸點,為亞丁灣東側的穆卡拉港沿岸。他們集結了超過三十萬人的地麵部隊,五個航母戰鬥群。可以說,他們將二戰末期太平洋戰場的全部家當,都搬了過來。”
“他們很自信。”劉文鋒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是的,將軍。在他們的戰爭邏輯裡,數量和火力,就代表著勝利。”克勞塞維茨的嘴角,帶著一絲普魯士軍人特有的、對於這種“蠻力”戰術的輕蔑。
“那就讓他們在自信中,走進我為他們準備的舞台吧。”劉文鋒的手指,在沙盤上輕輕劃過。
他沒有去看那個被紅點層層包圍的阿曼灣,而是指向了兩個截然相反的方向。
一個,是霓虹本土。
另一個,是夏威夷。
“克勞塞維茨,當全世界的觀眾,都把目光聚焦在舞台中央的時候,往往會忽略掉,帷幕後麵,真正的殺手,已經亮出了獠牙。”
劉文鋒轉過身,看著自己的戰爭部長。
“命令安德烈的‘紅海艦隊’和我的‘黑海艦隊’,按‘天譴’計劃,開始行動。”
“是,將軍!”克勞塞維茨猛地挺胸,眼神裡閃爍著狂熱的光。他知道,將軍的棋盤,從來就不止一個。當敵人以為要進行一場決戰的時候,將軍要的,是將軍。
“他們想用鐵錘砸碎我們。”劉文鋒走到窗前,看著窗外那片被他改造成綠洲的沙漠,“那我們就用手術刀,去切斷他們的主動脈。”
哈德拉毛共和國,穆卡拉港外海。
淩晨四點。海麵上籠罩著一層粘稠的、帶著鹹腥味的薄霧。
天與海,在黑暗中融為一體,分不清界限。
海軍陸戰隊下士邁克爾·米勒,正蜷縮在LCVP登陸艇冰冷的鐵殼裡,努力對抗著胃裡翻江倒海的惡心感。
柴油的臭味,同伴們緊張的汗味,還有他自己嘴裡因為恐懼而分泌出的酸水味,混合成一種地獄般的雞尾酒。
艇上,二十幾個和他一樣年輕的士兵,大多沉默著。
有人在反複檢查自己的M1步槍,有人在低聲背誦聖經,更多的人,隻是睜大眼睛,徒勞地想看穿眼前的黑暗。
“嘿,米勒。”旁邊一個叫查理的黑人士兵碰了碰他,壓低聲音,露出一口白牙:“賭五塊錢,我能比你先在沙灘上撒泡尿,給這片破地方做個標記。”
“省省吧,查理。”米勒扯了扯嘴角,想笑,卻發現臉上的肌肉僵硬得不聽使喚,“我怕你尿到一半,就被什麼沙漠蠍子給咬了老二。”
一陣壓抑的低笑聲在船艙裡響起,緊張的氣氛稍稍緩解了一些。
他們是“鐵錘”行動的第一批登陸部隊。在他們身後,是人類曆史上最龐大的艦隊。數百艘戰艦如同一座座鋼鐵山脈,靜靜地蟄伏在海麵上。從旗艦“無畏”號上傳來的消息說,幾個小時前,B29轟炸機群已經對預定登陸點進行了地毯式的轟炸,隨後,戰列艦的主炮又進行了一輪覆蓋式炮擊。
在將軍們的計劃裡,此刻的灘頭,應該已經是一片焦土,不會有任何像樣的抵抗。這次登陸,更像是一場武裝遊行。
“三十秒!準備登陸!”艇長的吼聲,像鞭子一樣抽在每個人的神經上。
米勒深吸一口氣,拉動槍栓,清脆的金屬聲讓他感到一絲虛幻的安全感。
登陸艇的擋板,開始緩緩放下。
“嗡——”
一陣奇怪的、如同蜂群振翅的聲音,從岸上傳來。
擋板“哐”的一聲砸在水裡,新鮮的海風和濃重的硝煙味一同湧了進來。米lerShi第一批衝下登陸艇的士兵之一,冰冷的海水瞬間淹沒了他的大腿。
他抬起頭,看向那片在黎明前顯得朦朧的海岸線。
然後,他看到了。
沙灘上,空無一人。沒有碉堡,沒有鐵絲網,沒有預想中的任何防禦工事。但是,就在他們踏上淺灘的一瞬間,平整的沙地裡,突然“噗噗噗”地鑽出了無數個半米高的、閃爍著紅色幽光的金屬圓柱。
“那是什麼鬼東西?”查理的驚叫聲就在耳邊。
沒人能回答。
下一秒,那些金屬圓柱的頂端,無聲地旋轉起來,一道道刺眼的紅光,像手術刀一樣,精準地掃向了涉水的士兵。
“啊——!”
衝在最前麵的一個士兵,慘叫一聲,他的身體被一道紅光攔腰掃過,上半身和下半身瞬間分離,切口平滑得像鏡麵,連一絲血跡都沒有立刻噴出。緊接著,鮮血才如噴泉般湧出。
這不是子彈。這是……激光?
恐慌,如同病毒般在第一波登陸部隊中炸開。士兵們本能地舉槍射擊,但子彈打在那些金屬圓柱上,隻濺起一串串無力的火花。
“轟!”
米勒旁邊的一艘登陸艇,突然爆成一團巨大的火球。不是被炮彈擊中,而是一枚從水下猛地竄出的、如同海豚般的智能水雷,準確地吸附在了船底。
“隱蔽!快隱蔽!”軍官們淒厲地嘶吼著。
但在這片開闊的、沒有任何遮蔽物的灘塗上,他們能往哪裡隱蔽?
天空,突然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