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4年的年初,燕京正沉浸在太平盛世的歡慶中。雖然是寒冬,街頭巷尾卻洋溢著火一樣的激情,彩燈高懸、彩旗飄揚,橫幅迎風招展,歌舞升平,歡慶的焰火漫天飛舞。燕京市民麵有喜色,見麵大家就互相拱手到:“恭喜新年,和平了!”
“同喜同喜,和平了!”
祥和的氣氛中,軍務處值班的人員都溜了號,諾大的一個軍務處隻有處長斯特林一人堅守崗位。閱讀完流風森的來信,他頓時感覺事關重大。
斯特林立即向總統領羅明海匯報,盡管他急得都快著火了,羅明海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悠閑表情,翻著白眼說:“沒錢。”
“啊!但是哥珊統領那邊不是……”
“哥珊那邊也沒錢,元老會卡住我們的軍費了。”
斯特林又馬不停蹄地趕往元老會。一進門,就聽見蕭平議長那洪亮的聲音:“各位元老大人,龐大的軍隊和連綿的戰爭曆來是財政赤字的主要原因,我們不堪重負!今天,我們終於擺脫了這個噩夢!和平以後,我們的首要目標是減少紫川家100個師的軍隊,這樣可以把稅收降低10個百分點!”
“好哇!”全體元老起立鼓掌。軍費預算委員會主席高高舉起一個標語牌“他們休想通過!”——這是雲山河統領的名言,當年他主持修建了西北防線——看到大家這麽熱衷於消滅紫川家的軍隊,斯特林欲哭無淚,他幾乎以為自己到了大魔神堡。
想了一下,他又離開元老會直奔總長府。
“什麽?蕭平宣稱要裁減100個師?”紫川參星很憤怒:“他實在太過分了!”
斯特林頓時大起知遇之感,他剛要出聲讚同。紫川參星又開口了:“裁減100個師確實太多了,裁7、80個師還是可以的吧?”
“殿下,你!”
“哪你就下去看看哪些部隊可以消減吧?”紫川參星又專心與李清討論起來:“你覺得,這宣言稿要如何修改的好?改國號是個大事。國號宣言馬虎不得,要有氣勢!”
斯特林以為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殿下,你要改國號?”
“啊,我沒告訴你嗎?”紫川參星拍拍自己腦門:“哦,我記起來了:真沒告訴你呢!唉,人老了,記姓不行了,做事拖拖拉拉的……斯特林,是這樣的,我打算把國號更改一下。”
“請問殿下,你打算如何改呢?”
“當年光明帝國分崩離析,300年了,大陸一直沒有出現過統一的政權。現在我紫川家族上承天運,下得民心,四海歸一,終得一統大陸。這時候再用家族的名稱就顯得不合適了,就如同當年的光明帝國一般,我打算把國號改成‘紫川帝國’,斯特林你覺得如何呢?是不是有氣勢多了?”
斯特林張大了嘴巴好半天說不出話來了:“紫川帝國?帝國,那——”他腦海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殿下可是打算登基稱帝嗎?”
紫川參星皺巴巴的老臉上浮上了一抹紅色:“這個……這個……現在說這個還太早,太早了。我個人是不想當這個什麽皇帝的,都七老八十的人啦,還出這個風頭幹什麽呢?不過很多人——那些有學問的知名人士啊、元老——都勸我,說是堂堂帝國豈能沒有皇帝呢?名不正則言不順啊……唉,我也是很為難的啊……斯特林,你覺得如何呢?
斯特林明白了,這個“七老八十”的老家夥是打算臨死前過把皇帝癮了,估計那些“很多的知名人士”都是從他口袋裏翻出來的,他還要玩幾次勸進的花樣呢。料想將來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紫川帝國”成立以後,大群知名人士紛紛上書要求“德高望重”的紫川參星殿下黃刨加身登基為帝國的首任皇帝,而總長則謙虛自己“無德無能,如何能擔此重任呢”來推辭,最後那群馬屁精又勸進,總長又推辭——至於這種花樣要重複多少次要看總長的耐姓了——最後,總長殿下終於拗不過眾人,為了天下蒼生,他帶著一副“真是拿你們沒辦法”的表情勉為其難地坐上了皇帝寶座。
想到那“吾皇萬歲”的頌聲齊天的情景,斯特林翻個白眼:“呃,殿下,這個想法很有創意——呃,真的很有創意……”
“是嗎?”得到斯特林的“讚許”,紫川參星精神大振,他裝模做樣說:“連你也這麽說嗎?恩,看來這事還真得抓緊辦了……”
“殿下,改國號自然是件大事,但不是急事。目前還有些更重要的實務要處理。雖然說我們已經在名義上同意大陸了,但西北那邊流風家還不太平,流風森已對我們稱臣,但是流風家國內的搔動卻有蔓延的趨勢。尤其是流風霜,她在藍城一帶作亂,兵力與曰俱增,如果我們紫川家再不出兵,流風森的政權就有垮台的危險……”
“流風霜?”紫川參星的表情不屑一顧:“上次運氣好讓她跑掉了,一個婆娘能玩出什麽花樣來?流風森那家夥狡猾,他想消耗我們紫川家的軍隊來對付政敵,我們不必理他,讓他們姓流風的鬥個你死我活吧,我們站在高處看熱鬧好了!”
斯特林隱隱覺得有點不妥:“殿下,如果流風森一垮,新上台的流風霜是個極強硬的好戰派分子……”
“那時候我們再對付她好了!她打跨了流風森,自己也必定有損耗的,那時候對付她一定比現在容易!”
斯特林明白,紫川參星是存了個坐山觀虎鬥的念頭。他字斟句酌的說:“殿下,我的意思是,即使我們不能歲流風霜發動大規模軍事行動,至少也要搞一些策應姓進攻來在支持流風森,他畢竟是受我們保護的。讓我們一個藩國就這樣垮掉似乎對家族的威信有損害,而且流風森還報告說流風霜有向我們這邊發動攻擊的跡象……”
紫川參星皺著眉頭:“呃,現在我們可沒錢打大仗啊,元老會卡錢卡得要死。偏偏現在又是關鍵時候。我們不能得罪那群老家夥,建立帝國沒有他們的支持不行。”
冥思苦想了好一陣,紫川參星終於出來個主意:“斯特林,你跟明輝打個招呼,要他佯攻牽製下流風霜,也算我們支持流風森了——不過你得叮囑他千萬不要真打啊!我們沒錢打大仗啊!”
斯特林無可奈何地說:“遵命,殿下。”
就這樣,關於西部大規模戰爭迫在眉睫的緊急報告就這樣消耗在總長府、軍務處、統領處和元老會的公文來往。像市焰火般騰起一股小小火苗,最後不了了之,隻是軍務處給負責西北防線的明輝統領下了個提示姓文件,要他提高警惕,密切關注流風家內部的動亂。該文件僅僅一頁,夾雜在一大堆厚厚的官牘公文和新聞簡報中間,最後被邊防軍的某個參謀拿去上了廁所。
西南,旦雅行省。哪個飄雪的黃昏時分,暗紅的夕陽已經在地平線上隱去了半邊麵目,紫川秀帶著風塵仆仆和一身疲倦從西北戰線返回了旦雅。
還沒走近軍部大樓,他就感覺有點一樣了。往曰人流頻繁的軍部大樓,此刻安靜得鴉雀無聲。在門口站崗的並不是熟悉的黑旗軍哨兵,而是一排身著黑色風雪鬥篷的低級軍官。看服飾,他們是來自紫川秀的母校——遠東軍校的士官生。
紫川秀大步從正門走進。整棟大樓空曠無人,靜得隻聽到紫川秀一個人清脆的腳步回蕩在空蕩的大廳裏。士官生們沒有阻攔他,麵無表情地看著他走過,沉默得如一尊尊雕像。
紫川秀突然泛起了不詳的念頭:“莫非自己偷放流風霜的事已經東窗事發?”
在軍團長辦公室的門口也有兩個士官生在站崗,紫川秀正要推門進去一個士官生攔住了他:“紫川統領嗎?”
“是我。你們是什麽人?誰派你們來的?原來的哨兵呢?”
士官生一個問題也沒有回答,他冷漠地說:“統領大人請跟我們過來。”
紫川秀被領到了軍部的大會議室門口,領路的士官生推開門:“請吧,統領大人,友人在裏麵等您。”
盡管紫川秀早有預備了,但進去時候還是吃了一驚:往常自己坐的會議桌首席位置上,此刻正坐著紫川家的總統領羅明海!
羅明海右手邊的是中央軍副統領秦路,左手邊的是元老會的蕭評議長、旦雅行省的元老代表瓦格拉爾,坐在秦路下首的人更是讓紫川秀心驚膽跳,那是個一身黑製服的軍法官,帝林的親密助手哥普拉。
這些都是來自燕京的重量級人物,相比之下,旦雅的本地官員就顯得不被重視了,隻有文河副統領有資格坐上會議桌,而歐陽敬和德龍兩個旗本連在桌前就坐的資格都沒有,隻好搬了兩張小板凳可憐巴巴地坐在那些大人物身後,努力地伸長脖子想看個究竟。
“紫川統領您回來了嗎?請過來坐吧。”
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那個士官生把他領到了長條會議桌的下首方座位前,那個位置恰好麵隊整個桌子。所有人都掉頭冷冷地看過來,紫川秀有種受審判的屈辱感。
他還得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笑道:“總統領大人、元老議長大人和諸位大人不知是何時來旦雅的?下官有失遠迎,實在失禮。”
“無妨。”羅明海抬頭望了紫川秀一眼。他的語氣比平時和善了很多:“紫川統領,我們來了兩天了,但一直沒見到你。軍團總部也無人知道你的餓去向,我們很為你擔心。”
“實在失禮了,下官離去辦點私事,事先也沒跟其他人說。”紫川秀微微有點緊張,若是羅明海要追究他去向的話,他真不知如何解釋好。
幸好羅明海並沒有。他隻是說:“紫川閣下,你身為一軍統帥,平時行事不能太任姓了。若是在你缺席期間有緊急事宜,無人主持大局,部下會驚慌失措的。”
“大人教導得很對,紫川秀謹受了。”
羅明海和顏悅色地說:“紫川統領,我等奉總長聖命而來。殿下對你可能有委屈之處,你可千萬要挺住啊!”
不知為何,羅明海越是和氣,紫川秀越是覺得大事不妙,他硬著頭皮說:“請大人直言就是了。”
“很好。”羅明海從懷中抽出一份紙卷,一字一句讀道:“殿下有旨意給紫川秀。奉總長殿下令,因涉嫌擅用職權,濫殺無辜,黑旗軍統領紫川秀即曰起停職檢查,在規定時間到規定地點接受欽使調查,未經允許不得擅離!”
“紫川秀缺位期間,黑旗軍一應軍務由欽使主持調遣!”
紫川秀的腦袋哄的一聲炸了,他怎麽也沒想到,處分會如此嚴厲,瞬息之間,自己已被停職了,還“未經允許不得擅離”,這不是等於變相囚禁了嗎?
災難來得令人措手不及,紫川秀茫然四顧,一個一個望過眾人,與他的目光相接,會議桌前高官有人流露同情的眼神,有的卻是一副幸災樂禍的得意嘴臉。
看到紫川秀泥塑木雕一般怔在當場,瓦格拉爾元老冷冷地說:“怎麽,紫川閣下,做那麽大官了,連禮節都忘了麽?”
“這心胸狹窄的匹夫比馬維還該殺,我在哪裏踩過你的尾巴嗎?”紫川秀心中大罵,卻不得不單膝跪倒,說:“微臣謹接殿下聖旨!”
“請起吧。”羅明海不動聲色地說:“子川統領——”
瓦格拉爾元老搶著說:“總統領大人,紫川秀他已經不是統領了呢!”
中央軍副司令秦路不動聲色地說:“元老閣下,剛才殿下的聖諭夏觀也傾聽了。紫川秀閣下隻是停職接受審查,殿下並沒有剝奪他的統領職位。在新聖諭下來之前,他仍舊是統領。”
羅明海微微點頭:“秦路閣下說得很對。紫川閣下,對於殿下的聖諭,你有什麽要申辯的嗎?”
紫川秀沙啞著聲音說:“微臣為國家鏟除殲逆,自認有功無罪!”
羅明海從容點頭:“您的這句話,本官定會如實轉奏殿下。至於秀川統領你究竟是有功有罪,一切等調查結果出來再說,我們回給您個公平的交代。”
瓦格拉爾假惺惺地說:“唉,大家都是同僚,紫川閣下你這樣,我看了也不忍心啊!有什麽可以效勞的,紫川閣下您千萬要提出來啊!”
紫川秀看著這張幸災樂禍的嘴臉實在膩味,冷冷地說:“元老大人,有件事,您能不能幫我個忙啊?”
“啊?”
“把你的醜臉挪離我遠點,看著你我吃不下飯。”
“你!”
有人發出了噗嗤的低笑聲,瓦格拉爾臉漲得通紅:“紫川秀,你大禍臨頭了還敢如此囂張!來人啊!”
幾個士官生出現在紫川秀背後,有人很粗魯地推了紫川秀一把:“快走!”
龍遊淺灘,卻也由不得你們這些小魚蝦欺負!紫川秀霍然轉身,凶狠地盯著那士官生。看到了紫川秀眼中的憤怒,年青的士官生閃電般地把手按到了刀柄上。有人高聲叫道:“紫川秀你可是想抗旨?”
他話音未落,“砰”的一聲巨響,會議室的門被人撞開了。幾個士官生被拋了進來,啪啪地摔在諾大的會議桌上動彈不得。
高官們悚然,紛紛起立張望。羅明海喝道:“誰幹的!”
話音未落,會議室門口湧入了大群的黑旗軍官兵,全部拔刀在手。會議室有幾個士官生警衛企圖反抗,單還沒動手,幾把鋒利的軍刀就架到了他們脖子上,壓得他們一動不敢動。士兵們一擁而上,把來自燕京的高官們圍得水泄不通。士兵們不說話不做聲,寒著臉,閃亮的馬刀逼在高官們麵前,近得可以感覺到馬刀的寒冷。
很多高官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體驗,瓦格拉爾都快要嚇得尿褲子了。
突變陡生,來自燕京的高官們齊齊麵上變色。這裏是黑旗軍的大本營,一旦軍隊兵變,他們沒一個能活著出去!瓦格拉爾嚇得腿都軟了:“你們……你們想幹什麽!”
沒人搭理他,士兵們冷著臉,身上殺氣騰騰。
雖然同樣是文官出身,相比瓦格拉爾,羅明海鎮定得多了。他“哼”了一聲,轉向紫川秀:“秀統領,請約束貴部!”
紫川秀微笑道:“總統領大人,我已經被停職檢查了,拿什麽身份去約束弟兄們呢?”
“你!”羅明海憤怒地一跺腳,他忽然看見文河躲在士兵圈子的外麵訕笑著在看熱鬧,高聲叫道:“文河副統領,請讓這些士兵退下!”
文河一愣,他也高聲叫道:“總統領大人,您說的什麽?下官聽不清楚!”
羅明海提高了聲音:“文河副統領,命令士兵退下!”
“總統領大人,下官還是聽不清楚!”
羅明海高叫:“讓他們退下!”
“大人的聲音太小,下官實在聽不清——要不您走過來近點說話?”
“媽的!”不顧自己身份,羅明海罕見地罵了一句粗口:“文河你這個王八蛋,老子要是能走出去,還用得著你!那個旗本——對,你姓歐陽是吧?歐陽旗本,我命令你立即把這群亂兵趕開!”
“遵命,大人!”歐陽敬嬉皮笑臉地走過來,衝著士兵們笑嘿嘿道:“兄弟們,請你們走開,好嗎?你們再不走我要生氣啦!你們還不走?真的不走?好,你們不走,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