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下著小雪,月色黯淡。在寂寥空曠的街上,車隊不緊不慢的行駛著,車廂上劍與盾牌交叉的標誌十分顯眼。車聲轆轤中,昏暗的風燈有節奏的晃動著,冷風嗖嗖的從車門的縫隙裏吹進來,道旁梧桐樹婆娑的影子映入了車內。
帝林在座位上閉目休息,一縷散發遮住了他的額頭,監察總長還在回味著剛剛得到的震撼消息。
總長退下了,紫川寧即將接位。
大陸諸勢力的首腦都有其鮮明的個人特色,紫川參星是隻狡猾的狐狸,流風霜是頭凶悍的老虎,林睿是條潛伏的眼鏡蛇,紫川寧是——是什麽?戴著頭盔全身披甲的小白兔?
帝林苦笑著搖頭。對於即將就任的家族總長,他的評價並不是很高。近墨者黑,在她叔叔的言傳身教下,她也想模仿她叔叔那樣舉重若輕的艸縱局勢,但可惜缺乏歲月和經驗沉澱下來的智慧;又因為大陸已經有一位女姓的霸者存在,紫川寧也羨慕對方的風采,但可惜,她也沒有流風霜那種軍功無數而累積起來的威信,她一邊學狡猾,一邊學強悍,兩種風格參雜,效果……嘿嘿。
帝林認為,比起做總長,更適合紫川寧的職業是去出演青春偶像劇,最好是出演那種經常遭受挫折每天都在成長中的立誌少女角色,家族落到這樣一位隻會兩眼淚汪汪昂著頭喊:“我要堅強!我要努力!”的小姑娘手上,前景不妙啊!
今後幾年,總長名義上退下了,但暗中他肯定還在艸縱著局勢,倒是斯特林的辭職讓帝林很感失望,這位正值壯年的二弟在想什麽呢?少了他,自己缺了一個在軍方強力的盟友,也沒有人幫自己在統領處幫助牽製羅明海,自己還是得趕緊想辦法勸他收回辭呈吧……“哐啷!”車子一頓,緩緩的停住了。帝林從沉思中醒過來,抬頭從車窗望出去,見到的卻還是街邊的梧桐樹。
他看看路牌:達亞西路大街。
“怎麽回事?車子為什麽停了?”
一個護衛軍官跑到了窗前:“大人,治部少在前麵設卡臨檢,攔住我們的去路。現在,前導的車子正在跟他們交涉,應該很快就可以了。”
“治部少?”帝林探頭從車窗望出去,前方的街道閃爍著一片燈火,影影綽綽的確實有不少穿著製服的身影提著燈籠在晃動著,治部少特有的紅白藍三色警燈高高懸掛在高處。爭吵聲從前麵傳來,憲兵們正跟一群穿藍色大衣的治部少警察在吵吵嚷嚷。
帝林淡淡說:“治部少越來越不像樣了,竟敢攔我們的車子?你去看一下,記下他們帶隊人的名字。”
“遵命,大人!”
那軍官敬了個禮,快步跑向前去。
帝林目送著他的背影融入了那片燈火中,一陣寒風吹過,街道兩邊的梧桐樹被吹得嘩嘩作響,一片樹葉悠悠的飄過窗前,在帝林眼前飄落。
望著那片葉子墜落的軌跡,帝林瞳孔猛然收縮,身子微微一顫,心頭陡生險兆——這種動物般的靈敏直覺,已多次在生死關頭救過他了。
一瞬間,一連串的事閃電般在腦海中掠過,車隊被攔截,前方閃亮的警燈,那天開會羅明海失言恫嚇自己,當時總長急忙打斷他,眼中一瞬間掠過的驚慌,還有今晚總長意味深長的對話——大串看似不緊要的小事,此刻卻神差鬼使般被串了起來,帝林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痕跡已經如此明顯了,自己竟如此遲鈍,一點沒有察覺?
現在,他已很清晰的感覺到了,殺機已然蕩漾在空氣中,濃厚得簡直像死人的屍臭!
帝林掃了一眼街道黑黝黝的兩邊,輕鬆的笑了笑,關上了車窗。
在車隊的前方,監察廳的憲兵護衛正憤怒的衝著攔路的治部少警察們吼叫著。若不是因為還沒有得到命令,他們早已大打出手了。他們義憤填膺,又迷惑不解:警察們平時見到自己就跟見到鬼一般,今晚怎麽那麽大膽,敢攔截監察總長的車隊?
“小子,不立即搬開路障的話,”憲兵軍官威脅道:“你就等著二十年的監禁吧!軍事監獄可不會跟你開玩笑!”
警察們躲躲閃閃的躲在路障後。警官點頭哈腰的諛笑著:“長官您息怒,長官您息怒……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啊……大夥都是吃公門飯的,長官您體諒一下咱們不容易,上頭命令,咱們敢不聽嗎?很為難的……上頭讓我們嚴密盤查來往車輛,無論誰都不能放過了……我們放過了您,回去就得丟飯碗的啊……”
無論憲兵們如何憤怒大吼,警察們就是不發怒,他們像一塊被咀嚼過的口香糖那般,濕達達粘呼呼的,任憲兵們怎麽罵甚至被打了兩個耳光都不發火,一個勁的陪笑臉說好話,但就是不讓路。
憲兵們憤怒不已。隻是帝林還沒下命令,他們還不敢動手。
他們也奇怪:被耽擱了這麽久,總監察長大人為什麽還不下令動手呢?
僵持中,突然,一聲尖利的呼哨刺破夜空的寂靜:“滴滴!”
那警官笑臉一斂,尖叱道:“動手!”
驚變驟發!
噌噌聲中,警察們紛紛拔出了身藏的利刃,揮刀便砍,一時間,刀光閃亮,血花四濺,利刃砍入**和骨骼的刺耳聲中,驚呼和慘叫聲密集的響起。這時的警察們,哪裏還有半分畏懼躲閃的樣子!
“敵襲!”前導車的軍官這才察覺不妙,他高聲喊道:“他們是冒充治部少的刺客!反擊……”
話音未落,幾把長刀同時捅進了他柔軟的身軀,鮮血湧出哽住了他的喉嚨,他的身軀沉重的撲倒在地,大攤的鮮血將地上的白雪染得一片猩紅。
“誅殺國賊!天誅!”身穿警員製服的刺客們呼喝著口號,如狼似虎的躍過了路障,他們擊潰了措手不及的前導馬車護衛,迅速向車隊的中路衝去,一片刀光閃爍,無數急速移動的腳步將地上的雪花踢得粉末橫飛。
第二輛馬車的八名衛兵都沒來得及下車,就被刺客們堵在了車廂的門口,一個大力的刺客扣住了車廂的拉門,用鐵枝拴得死死的。車廂內的護衛們還在拚命的砸門時候,“哧、噗、哧……”一連串的急響,十幾根刺槍從四麵八方刺穿了車廂的隔板,將他們紮了個對穿。窄小的車廂根本無處可躲,男人們絕望的慘叫聲和哀求聲在黑暗的車廂裏回蕩著,鬼哭狼嚎一般,讓聽到的人都覺得牙根發酸,但刺客們恍若不聞,他們圍住了車廂站成一圈,平端著手中的刺槍,再次朝著車廂用盡全力刺過去,抽出來的刺槍都被染得一片猩紅,粘稠的鮮血滴滴的濺落在雪地上;然後,刺客們又是一次齊刺,又是一次……直到車廂裏再也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
在刺客們衝過來前,第三輛馬車的七名護衛中已經有四名從車廂裏出來了,其中有帶領這輛馬車的軍官。聽著前方那片慘叫和呼號,還有正朝這邊撲來的影影綽綽的人影,軍官臉色立即就變了,他急速的叫道:“全部上弦!射!”
倉促之間,隻有兩名憲兵來得及把箭裝到弩上。都來不及瞄準了,對著衝過來的人群他們就扣動了弩機的扳扣。“颼颼、颼颼!”幾聲尖銳的急速風聲,四個刺客應聲倒下。憲兵們來不及再次上弦,剩下的刺客們已經撲到了身前,他們不得不把弩機就地一扔,拔出了腰間的佩刀應戰,但敵人實在太多,幾個憲兵在人潮中恍若大海中的幾片葉子,轉眼就被亂刀砍得血肉模糊,倒在了血泊中。
紛紛揚揚的雪花中,“天誅!天誅!”低沉的呼喝聲猶如悶雷一般回蕩在大街上。消滅了前麵幾輛馬車的護衛,刺客們潮水般向車隊的中路湧來。但前麵護衛們的拚死抵抗並沒有白費,“敵襲”的警報已傳到了車隊的中路,他們用生命為同伴們換來了準備的時間。
以第四輛馬車為掩體,二十多名護衛已經結陣集結。一個臉色冷峻的憲兵軍官站在車夫的座位上眺望著。望著前方湧來的人影,他的眼中噴出憤怒的火焰,咬牙切齒的下令道:“瞄準了!給我射!殺這群亂黨!”
這真是非常有力的打擊,刺客們剛衝過路障,迎麵就飛來了一片密集的弩箭,頓時射翻了好幾個,這輪箭雨直打得他們魂飛魄散,殘餘的刺客們嚇得高叫:“他們有弩機,快躲……”回身向後跑,但他們立即被砍倒在地。
更後麵的黑暗中傳來了凶狠的聲音:“大人有令,斬殺帝林,人人重賞!貪生怕死,畏縮不前的,一律誅殺!給我上!”隨著那喝令,更多穿著藍色警服的刺客從黑暗中撲過來,迎著車隊衝上去。
靠著第四輛馬車,憲兵們結成了線隊,熟練的給手持輕便弩上弦上箭和射擊。另外又有五個手持馬刀的憲兵站在前列,隨時準備投入肉搏戰。敵人前赴後繼的出現,射倒了一批,立即又有一批從黑暗中撲上來。刺客們也學精明了,不再直挺挺的衝出來當靶子,他們推前麵幾輛馬車充當移動盾牌步步逼近,手持刺槍和砍刀的刺客躲在了馬車後麵,隻等逼近身了就衝出來打白刃戰。
看著敵人躲在馬車後越逼越近,指揮的軍官緊張得滿頭是汗,他高聲鼓勵部下們:“別怕,大人馬上會給我們派增援來的!我們後隊還有人!”
話音未落,身後轟然響起了震天的喊殺聲。軍官駭然轉身,他看到了令人震驚的一幕,街道兩邊的每個房門都打開了,從裏麵湧出了無數手持利刃的黑衣殺手們。刺客們高呼著:“天誅!滅國賊!”的口號,從道路兩邊朝著中間的車隊殺去,長蛇陣的車隊轉眼間就被他們截成了幾段。
一瞬間,軍官腦子裏隻轉過一個念頭:“完蛋了!”絕望中,他憤怒的高喊道:“殺光亂黨,弟兄們,跟我上!”迎著衝過來的刺客們,憲兵們怒吼著反而迎了上去,他們近得幾乎是貼著敵人的腦袋放箭,射光了弩機中的箭就掄著十幾斤重的弩機當錘子用,狠狠將敵人腦袋砸得腦漿崩裂,然後被亂刀砍倒……兩邊的伏兵突然殺出,整個車隊都陷入了血腥的混戰中。雙方展開了慘烈的廝殺,慘叫聲和哀號聲密集的響起,一輪又一輪紅色或者五彩的煙火在空中高高的綻放著,監察廳在呼喚增援。
以帝林乘坐的馬車為中心,憲兵們把幾輛馬車圍著帝林的馬車形成了一個簡易的防禦陣地。但敵人的進攻來得太快了,沒等憲兵們按照演習的那樣布置好陣地,十幾名蒙麵殺手已經撲殺了進來,緊接著是數十名、上百名黑衣殺手撲進來。就在馬車之間的狹窄通道裏,刀光雪亮,武器碰撞的鏗鏘聲一聲緊似一聲,慘叫接連不斷,一具又一具人體沉重的倒下,瀕死的男人在低聲慘呼。大量的鮮血就像鮮豔的花兒,密集的綻放在大街青色的石板上,一朵又一朵,最後匯集成了一片血泊,被那些快速移動的皮靴踩得滿地飛濺。
監察廳軍官哥亞,他親手殺了四個刺客,負傷五處,依然堅持拚殺在第一線。在與第五個刺客交手時,他已筋疲力盡,對方一刀就將他的武器磕飛了。望著對方舉起的長劍,達亞隻能閉眼等死了,但此時,恰好一個煙火在空中綻開,一瞬間,哥亞的臉在焰火下被照得清楚,不知為何原因,對方忽然停住了手。瞅準機會,哥亞猛然抽出了護身匕首,衝入對方懷裏,隻聽見對方慘叫一聲:“不!”哥亞已經旋風般朝對方肋間連捅三刀,直到對方的身體緩緩軟倒。直到此時,他才覺察不對,連忙扒開了對方的麵具,入目的赫然是自己弟弟慘灰的臉。抱著自己弟弟的屍體,哥亞當場崩潰,被隨後跟來的兩個刺客毫不費力的砍死,兄弟二人的屍首疊在了一起,鮮血流得分不清是誰的。
悲劇並非隻有一個,在十二月三十曰深夜的達亞西路大街上,在廝殺的雙方中,不少人都是熟識的,甚至是朋友、親人。但在那條黑暗的街上,在那片森冷的刀光間,殺人者旋即被殺,骨肉兄弟白刃相向,同胞血親彼此殘殺。骨肉相殘,兄弟閻牆,仿佛上天都不忍目睹這一慘劇,悄悄閉上了眼睛。
那天晚上,沒有星星,沒有月亮,黑壓壓的彤雲遮蓋了天空,隻有雪花紛紛揚揚的下著。
廝殺得殘酷,但持續時間並不長。十幾分鍾後,交戰聲逐漸稀疏,各處的交戰和砍殺漸漸平息。護衛的一百多名憲兵全軍覆沒,在激戰最激烈的中心地帶,那個沒能建造完成的馬車防禦陣的通道裏,護衛和刺客們的屍首一具堇著一具,將通道堵得嚴嚴實實,無法通過,鮮血汩汩匯成了一條可怕的小河,在大街上靜靜的流淌著,直到被凍成了血塊,血腥味撲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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