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職的軍法官不會那麽多嘴的。他們都知道,自己不清楚的事不要多問。”
吳濱臉紅耳赤,起身說:“真是很抱歉,下官確實不懂事,失禮了,請大人……”
“坐下來吧,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斯特林輪廓分明的俊臉被雪光映照得蒼白,眼睛深邃而有神。他望著一望無際的雪原,在那片白茫茫的雪原盡頭,遠方的樹林隻剩黑黝黝的一線。
“軍法官是應該公正嚴明,但對你的那些同僚,我的感覺也不是很好,他們更像一台機器,而不是人。我也不知道監察廳平時是怎麽培養你們的,是否進了監察廳就一定要斷絕七情六欲,但板著臉不苟言笑就代表公正嚴明了嗎?未必吧?”
目光轉回吳濱身上,斯特林微笑說:“吳紅衣,你是我見過的——怎麽說呢——最有人情味的軍法官,你很人姓。”
聽得這樣的評語,吳濱也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謙虛,他支吾的說:“呃,大人謬讚,這個,下官愧不敢當,這個……”
“我並不是在讚你。”斯特林很認真的說。
吳濱更不知如何應答了。
幸好,斯特林很快轉換了話題:“對於監察總長帝林,你是怎麽看的?”
“帝林大人?”吳濱愕然。他答道:“帝林大人剛正嚴厲,意誌堅強,對各種邪惡行為絕不妥協。在衛國戰爭中,他用兵如神,運籌帷幄,擊退了魔族的大軍,是國家的柱石功臣……”
斯特林打斷了他:“吳濱,我問的是你個人觀感。”
“個人觀感?”吳濱一下子泄了氣,他苦笑著搖頭:“大人,您知道的,帝林大人是我們的頂頭上司,作為下屬,我們能對他怎麽看法?平時,帝林大人待部屬們很寬容,隻要不犯軍法,戰鬥勇猛,犯下再大的錯大人也能保住我們。但若是犯了大人的規矩,他的懲罰也是毫不容情的。若說看法……我很怕他就是了。”
“是啊……很怕他。”斯特林歎道,心頭浮現那個孤傲的身影。希望別人怕他而不是愛他,或許,這也正是他的希望吧。
但總長為什麽要殺他和林秀佳呢?
事情太突然了,事先一點征兆都沒有,這很讓斯特林納悶。
想到帝林身處危險中,自己卻不能及時趕到,斯特林心急如焚。
他先站起身:“走吧,歇得差不多了。”
吳濱其實還沒有歇息夠,但他不敢拒絕斯特林,隻好苦笑著起身,發牢搔說:“哎喲,大人,這種天氣半夜趕路,您真給我找了個好差使啊!除了我們,下官還真想不出還有誰會這半夜出來……”
話沒說完,大道上遠遠的傳來了沉悶的馬蹄聲,二人同時望去,在那漆黑的夜裏,從燕京方向趕來了一群騎士,他們的身影在黑暗中如流火一般飛快的經過,轉瞬就消失在大道的盡頭。
目送著騎兵們的身影消失,吳濱笑笑:“真是說什麽來什麽。除了我們,還真有這麽倒黴的人啊!”
斯特林琢磨著,這麽一行騎士到底有什麽急事?要這麽急著半夜趕路走?但很快,對帝林的擔憂占據了他的全部精神,他很快把這事給拋到了腦後——此時,斯特林也好,吳濱也好,他們誰都沒有想到,剛剛與他們擦身而過的,正是來自燕京總長府的求援信使。
信使也絕不會想到,就在半道的那片樹林旁,他們已經與求援的目標擦身而過。盡管他們滿心焦慮的拚命死趕,但他們注定是不會抵達達克大營的。在大營前數裏處,人疲馬倦的他們將會遭到遠征軍中的憲兵部隊伏擊,最終全部被殺,一個也沒能逃脫。
而這些,斯特林現在是想不到的。他和吳濱頂風冒雪,在淩晨三點的冷夜黑風中,跨坐在僵硬冰冷的馬鞍上朝燕京城奔去,大腿內側的皮都被磨破了,火辣辣的疼,滿腦子想的隻是對帝林姓命的擔憂。
“大人,前麵就是望都陵了!”吳濱從鬥篷裏伸出頭來,他的聲音在雪夜裏聽起來幹澀又清冷:“過了這個山頭,我們就到燕京近郊的第一個檢查站了。天氣這麽冷,檢查站的哨兵該回去鑽被窩了吧?”
望著前方那個黑黝黝的山頭,斯特林不出聲的點點頭,他腳下用力刺了一下馬刺。戰馬受疼,嗖的一下猛竄了出去,二人加速轉過了山頭。
突然間,二人同時勒住了戰馬,驚疑的望著眼前:料想中黑燈暗火的檢查站,此刻卻是燈火通明。漫天的風雪中,大群黑色鬥篷的騎兵舉著熊熊燃燒的火把,將隻有兩間小屋的檢查站照得亮如白晝。二人同時注意到了,在檢查站的上空飄揚的旗幟並非往常的紅色飛鷹旗,而是一麵藍底金色的劍盾交叉圖案旗幟。
二人同時勒住了戰馬,驚疑不定的望著那麵旗幟。
“吳紅衣,我記得望都陵檢查站是隸屬燕京中央軍的。”說著,斯特林轉頭望了吳濱一眼,目光中大有深意。
吳濱凜然,立即答道:“大人,我也不知道。”
突然,身後傳來了粗魯的喝問:“你們是什麽人?站住!”
幾個憲兵從道邊的樹蔭裏衝出來,一個軍官氣勢洶洶的衝二人嚷道:“立即下馬,接受檢查!”
吳濱氣憤的反問道:“你們又是什麽人?憑什麽盤查我們?”
“我們是監察廳的,我們有權……”
“廢話,老子也是監察廳的,而且比你官大!”
爭論聲驚動了那邊的檢查站。立即,五十多名騎兵向這邊衝來,在幾步開外,他們停住了馬步,緩緩圍了過來。
斯特林立即警覺,他開聲喊道:“我是斯特林,你們是哪個部隊的?”
聽到斯特林的名字,騎兵們起了一陣搔動。
有人答話:“斯特林大人,我們是監察廳屬下。奉命在此執行任務。”
“監察廳?你們是誰的部下?”
“是帝林大人的部下。”一個軍官越眾而出,他從馬鞍上跳下來,大步向斯特林走來:“更確切的說,是我的部下。”
在斯特林麵前幾步,他站住了腳步,摘下了頭盔,於是斯特林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這軍官向斯特林草草行了個軍禮說:“軍務處長大人,久違了。我等在此恭候已久。”
看著這個人,斯特林皺起了眉頭:“哥普拉?你在這等我?”
“正是。帝林大人說了,處長大人您義氣深重,接到消息後必然會連夜兼程趕來,下官等隻需在此恭候即可見到大人您了。大人神機妙算,一切盡在他預料中。”
斯特林一愣,他的瞳孔慢慢的收縮:“是帝林的安排?”
哥普拉淡淡的點頭。
“那麽說,飛鴿傳書也是假的?”
“消息倒並非虛假。就在數個小時前,紫川參星指使羅明海謀殺我家大人,幸好被我英勇的監察廳士兵擊退,帝林大人安然無恙。”
“帝林安然無恙……”斯特林慢慢的重複了一次,臉色淡淡的,看不出什麽,但熟識他的人已看出了,軍務處長眼角微微抽搐著,臉色鐵青了。
他衝著哥普拉笑笑:“既然帝林沒有事,那我就是白擔心了。這麽大半夜的,趕路也蠻累了,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撥轉馬頭想回頭,但哥普拉卻搶上一步,拉住了他韁繩,仰頭對斯特林說道:“大人已經到這裏了,何不進城去見見我家大人再走?我監察廳再簡陋,一張舒服的床還是能提供的,大人又何必舍近求遠呢?”
斯特林笑笑:“這麽大半夜的,哥普拉你就不必麻煩了。”
“大人,您到了這裏都不肯進城見我家大人,這會讓下官很為難的,帝林大人會責罰我們招待不周,怠慢了您的。莫非我們有哪裏做得不對,惹大人您生氣了嗎?”哥普拉嘴上說得客氣,手卻緊緊拉住了韁繩,臉上半分笑意都沒有。
二人默默對視了好一陣,目光如刀鋒般在空中砍斫著,誰都沒有說話。大夥心知肚明,到了這種地步,再繼續敷衍裝客氣已是不可能了。
斯特林冷冷的、從牙縫裏蹦出兩個字:“好膽!”
“下官不敢,奉命行事而已。”
“總長殿下是否已經遇害了?”
“下官不知。”
“寧殿下呢?”
“下官不知。”
“那你知道什麽?”
“下官隻知道,今晚要帶大人您一起走。”
“如果我說不呢?”
哥普拉笑笑,也沒見他做了什麽動作,空氣中突然響起一陣颼颼的尖銳破風聲,斯特林的戰馬突然發出了一陣慘嘶,前蹄一軟跪倒在地,隨即翻倒。在它的脖子上,有幾個穿口的血洞,鮮血正汩汩的流出。
在戰馬倒地前斯特林已經靈活的一躍,從馬背上跳下來。跟隨自己多年的坐騎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蹄子無力的踢打著泥土,汪汪的眼睛還在哀求的望著自己的主人,嘴裏發出了低沉的哀鳴。
斯特林悲傷的望著戰馬,他蹲下身來,一手捂上了戰馬的眼,另一手摸到了戰馬脖子上動脈,暗運寒冰真氣。頃刻間,戰馬已經結束了哀鳴,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這時,斯特林重新站了起身。他正視著哥普拉:“家族立國三百年,恩澤未竭,氣運猶在。雖有能強盛一時的權臣,但謀逆者從不得善終,楊明華之類,足為前車之鑒,這也是天數。這句話,希望你能轉告給帝林。”
哥普拉微欠身,肅然道:“下官定當轉達。不過,大人您為何不親自跟帝林大人說呢?”
斯特林遙視遠方,地平線上,巍峨的巨城在黎明的晨光中浮現。他搖頭,有一句話哽在了心中,他並不打算跟眼前的人說。
以前,我們情同兄弟手足,生死患難與共;此刻,你已淪為國賊。即使見麵,大家還能說些什麽呢?
斯特林望向哥普拉:“閣下已非我家族臣子,也不再是我屬下,下官二字,也不必再提起了。”
哥普拉默然。
“該說的,已經說完了。剩下的就該討伐國賊了!”
哥普拉急忙後跳幾步,躲在了斯特林劍刃範圍外,喊道:“大人您難道就不再考慮一下嗎?帝林大人是您的摯友,非要動武傷和氣嗎?”
斯特林沒理會他,他把手按在劍柄上。就在這瞬間,衝天的殺氣陡然升起。
凝重得有如實質的氣勢迎麵撲來,哥普拉竭盡全力才撐住了身體,他呼吸急促,不停的後退、後退、再後退——不單是他,整個隊伍都在後退,士兵們抵受不住那恐怖的威壓,踉踉蹌蹌的向後倒退。
戰馬不斷的嘶鳴、吼叫著、撅蹄,盡管士兵們拚命的拉住韁繩,但它們還是紛紛轉身逃走,連主人叫喚都不肯回來。動物的本能告訴它們,麵前是一頭不可匹敵的凶獸,絕不可接近。
斯特林太恐怖了!
哥普拉叫苦不迭,以前作為友軍時還沒如此感覺,但站在敵對一方時,他才真正明白“紫川之虎”的威力。斯特林的武功已到了不可思議的境界,他劍未出鞘,但氣勢已經壓製了全場。在他的威壓下,士兵們能站穩就不錯了,根本沒法上前近身攻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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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12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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