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當年魔神皇卡特能力敵萬人,哥普拉以前隻當那是神話。但現在,他覺得,斯特林距離當年的魔神皇卡特隻怕也差不了多少了。
“大人,您的武功太高,生擒您,我們並沒有把握,所以……”哥普拉的聲音在發顫,他做個手勢,所有的弩機都抬了起來,箭頭遙遙指著斯特林。
“大人,您一生為國,我們都很尊敬您!但若您還不改變主意,那……我們隻好得罪了!”
“亂臣賊子,不共戴天!”
雪亮長劍出鞘,照亮人眼,滔天的殺氣逼人而來,斯特林巍然的身形仿佛天神下凡一般,白芒在黑夜中一閃而逝,長劍雷震般襲來。
“放箭!”
“不要!”
兩聲呼叫同時響起,尖利的破風嘯聲中,人影一晃,箭刺入肉的沉悶回聲哧哧作響。就在那閃電間,吳濱撲到了斯特林身前,瞄準了斯特林的利箭射中了他的後背。他悶哼一聲,像根沉重的木樁子般一下栽倒,倒在地上的他還喊道:“大人,快走……”
斯特林沒有走,在吳濱中箭倒地的同時,他的胸口也像是被一柄大錘重重的敲了一下,輕便弩近射的威力出乎意料的恐怖,斯特林倒退了幾步,踉踉蹌蹌的倒撞在道邊的一棵樹上。
他沉重的喘出一口氣,低頭看驚訝的看到了自己胸口那正急速擴大的殷紅。這時,那陣火辣辣的疼痛才從傷口處傳到了大腦。
他平靜的皺了皺眉,看了下傷口,像看著一件根本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一般。他用力站直了身子,撿起了地上的劍。
憲兵們平端著弩,在十幾步開外沉默的看著他。
這時,哥普拉那顫抖的命令聲再次傳來了:“齊射!發射!”
暴雨般的箭又一次向著那個人傾泄而去,那強勁的弩箭穿透了他溫暖的身軀,帶著激射的血液叮叮的打在身後的樹幹上,鮮血大蓬大蓬的激噴而出。黑暗中,那個身影晃了幾下,但最終還是站穩了,搖搖晃晃的站穩了。
鮮血一滴滴的濺落在雪中,力量一點點的從身體內消失,曾經能力奪千軍的雙臂,現在卻連手中的劍都握不住了。斯特林忽然覺得,好累,真的好累。這麽多年,從南到北,征戰無數,從心底裏泛出來的疲憊,他從心底到身體都累透了。
“好累,真想好好休息啊……”
斯特林努力的睜開眼皮,最後看一眼麵前的大地,他在這片土地上奔波了三十一個春秋,白雪覆蓋了這片廣袤而寬厚的土地。當春天到來時,草木將萌芽,動物將蘇醒,被積雪所覆蓋的土地將再次煥發勃勃生機……眼前的視野在一點點的變得模糊了,頭頂的天空在慢慢的旋轉著,黑色密麻麻的烏雲在向自己的頭頂壓下來。恍惚中,他看到了一個美麗的女孩衝著自己微笑著走來,彎彎的眉毛如同新月一般的嫵媚,眼波猶如星光般明亮。
“卡丹,是你來接我了嗎?”
女孩溫柔的笑了,她潔白的衣裙在風中微微飄動著,就像那年的夏天一般,女孩的美麗依舊。她溫柔的牽起了斯特林的手,帶著他走上了一條道,那條道路的兩旁開滿了美麗的鮮花,鳥兒在歌唱。那條道越來越高,通向那遙遙的雲層天邊,在那道路的盡頭,有金色光芒和美妙的音樂在隱隱傳來,斯特林就在那條道上越走越高,越走越遠了,他迷醉的牽著身邊女孩子的手,感覺幸福而美滿。
寒風呼嘯,雪落如麻。憲兵們屏住了呼吸,心驚膽戰的望著黑暗中屹立的身影。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哥普拉試探的喊道:“大人?”
沒有人回答,隻有雪紛紛落下的簌簌細碎聲響。
黃金時代最偉大的戰士,已經陷入了永遠的沉睡。
一聲嚎哭打破了寂寞,中箭倒地的吳濱紅衣旗本嚎啕大哭,因為被穿透了肺,他的哭聲斷斷續續,壓抑而低沉,更像是哽咽,他一邊吐著血,一邊沙啞的哭喊道:“你們在幹什麽!啊,你們到底在幹什麽!畜牲啊,你們害了大將軍!”
憲兵們臉色發白。哥普拉神情凝重,眼中更有一絲厚重的憂傷。
“全體都有!立正,敬禮,默哀!”
盡管沒有說明對象,但誰都知道,致意的對象是誰。憲兵們把手中的弩機擱在腳邊,對著那個蒙蒙細雪中屹立的人影,齊齊立正行禮,然後大夥低下了頭,默哀致意。
哥普拉低下了頭,喃喃道:“大人,情非得已。願英靈不滅,您一路走好。”
七八六年一月一曰淩晨,魔族王國佛格羅茲比亞城。
清晨起來巡營的紫川秀看到了一顆巨大的流星在東南方的天邊隕落,它的光芒四射,最終消逝在黎明到來前漆黑的天際中,那美麗的光芒讓紫川秀和白川望得入神了。
白川感歎道:“好漂亮的流星!快許個願吧!”
轉過臉來,看到紫川秀臉色難看,白川詫異道:“大人!”
“沒什麽!”
紫川秀搖了搖頭,他晃晃腦袋,努力把那一瞬間的心悸拋出腦外強笑道:“該巡營了。今早蒙族的三個酋長都過來覲見,我們得早做好準備。他們三個混戰了快一年了,那點糾紛,我得出麵調解了。蒙族是王國的騎兵大族,不能老這麽亂下去,與野蠻人的戰爭裏蒙族的力量是不可缺少的。”
“是,大人,蒙族的事,遠東統帥部已經做好了完整的計劃,等一下就呈送給您過目。”
說著話,但二人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那顆耀眼的流星。不知為何,這一刻紫川秀突然感覺心頭劇烈的跳動著,仿佛失去了一件很珍貴的東西,呼吸困難。
七八六年一月一曰淩晨,西北藍城。
早起的流風霜在閨房的窗口同樣望到了那顆耀眼奪目星辰的隕落,她移步窗前,出神的凝視著流星那拖長的焰尾,星光灑在她凝玉般白皙的臉上,耀眼的光芒已經映滿了她明晰的雙眸。
“天隕巨星,國失重將。”望著流星,流風霜心頭充滿了疑惑:“現在並無戰事,紫川家為何出此天兆?能引動天機,隕的又是哪一位重將?是斯特林,還是帝林?難道,會是他?”
愣愣的望著流星,流風霜心下忐忑,她癡癡的站在那,想念著心上的人,身上被晚露打濕了也茫然不顧。
當紫川秀和流風霜都看到流星的時候,同樣在魔族王國的佛格羅茲比亞城,卡丹公主殿下睡得正香。卡丹若醒來的話,從她的窗戶可以看到,一刻巨大的流星正拖著長長的尾焰,從她窗邊的天際劃過。
流星走得很慢、很慢,仿佛它也在眷戀著不願離去,燦爛的星光透過窗戶,溫柔的灑在公主秀美的臉龐上,仿佛愛人的手在撫摸。
“斯君……”卡丹公主喃喃囈語:“……不要走……”
睡夢中,她的淚水奪眶而出,一滴滴流淌在美麗的臉上。在流星光芒的照耀下,每一顆淚水都在散發著異樣的光彩,晶瑩剔透,美得像珍珠一般。
輝煌的流星慢慢的消散,黯淡,最終消逝在黎明到來前的東方天際。
七八六年一月一曰淩晨五時,功勳卓著的紫川家重臣、軍務處長兼遠征軍司令、斯特林統領,在燕京郊外望都陵遇刺身亡。遇害時,年僅三十一歲。
當哥普拉帶著部下們回到燕京時,圍攻總長府的軍事行動依然在繼續。憲兵們已經攻占了總長府的前門和花園,黑色大衣的士兵像蝗蟲一般擠滿了昔曰尊嚴的漢白玉宮門,帝林的指揮部也移到了總長府的候見室內。
踩著泥濘不堪的名貴地毯,側身讓過一群穿梭經過的士兵,哥普拉神色嚴肅的踩著總長府的匾額進入了那條著名的長走廊。指揮部的房門敞開著,遠遠的他就看到了帝林。
總監察長憂鬱的坐在椅子上,出神的注視著對麵牆上的鏡框。在上麵,家族首任總長紫川雲在威嚴的注視著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裏飽含了對這個叛賊的痛恨。帝林無動於衷的坐在殘缺的候見椅上,對畫像上投來的目光視而不見。在大群嘈雜而忙亂的參謀中間,他冷漠得像一位事不關己的過路人。
“哥普拉!”在哥普拉看到帝林的同時,監察總長也發現了自己的頭號心腹。他興奮的躍起身,快步走近來:“事情辦得如何?有沒有接到人?”
站到帝林的麵前,哥普拉囁嚅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帝林立即察覺到不對,喝問道:“失敗了?沒截到人?”
“大人,我們接到人了。”鼓起了勇氣,哥普拉小聲說:“今早五點多,我們在望都陵接到了他——他和隨營軍法官吳濱一起來的,沒帶衛兵。”
“哦。”很明顯的可以看出,帝林鬆了口氣:“那樣的話,你們要看好他。多派守衛,但待遇一定要好,夥食要精細,照顧要周到,要客氣。我二弟脾氣很倔強,他現在肯定是不願意見我的,說不定還會發脾氣。你們要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等過多些曰子,局勢平穩下來,他的氣也該消了,那時我再去與他好好說說……”
“大人,我們沒能活抓到他。”哥普拉低著頭,不敢看帝林的眼睛:“斯特林大人拔劍抵抗,我們沒有辦法,隻好……”他低著頭,默默注視著自己的腳尖,不敢出聲。
可以很清晰的看到,血色從帝林那白皙的臉上一點點的消失了。哥普拉聽到頭頂傳來了一聲低沉而充滿殺氣的喝問,仿佛地震前的低沉雷聲:“人呢?”
哥普拉沒有回答,他低著頭,沉默著。
剛才還嘈雜繁忙的指揮部裏,此刻安靜得令人恐懼。參謀們放下了手頭的工作,吃驚的看著站在那裏的兩個人。
監察總長身軀微微晃動著,像發冷般哆嗦著。他低沉的又問了一次:“人呢?”
依然沒有得到回答。
刺骨的寒意從心底無可抑止的湧了上來,帝林感到了寒徹骨髓的恐懼,他清晰的看到了,前方是一片漆黑的深淵,深不見底,沉淪永無盡頭。
哥普拉慢慢的抬起頭,看著他幽幽的眼神,於是,帝林什麽都明白了。
如同被人正麵重重擊了一拳,他跌跌撞撞的倒退幾步,一下子跌回了原來的椅子上,臉上全無血色。像是脊梁骨被打斷了一般,他深深的彎下腰,痛苦的掩住了臉,低沉的嗚咽聲從他那手中慢傳出來。恍惚中,他看到了一張臉孔,那個爽朗而正直的軍人正溫和的對著他微笑著,近二十年相處的點點滴滴一幕幕的出現在眼前,劇烈的痛苦已經將帝林給吞噬了,他泣不成聲,痛苦的呻吟道:“老天,我們到底幹了什麽!”
“大人,請節哀。”哥普拉站前一步,懇切的說:“我們本意確實想抓活的,但斯特林大人他拚死抵抗,而且還拔劍砍擊我們,為了自衛,我們不得不動手——很抱歉……”
他停頓了一下,看著帝林毫無動靜的坐在那裏,繼續說:“何況,大人,我們既然走到了這一步,就不能再顧忌私情了。斯特林閣下雖然是您的摯友,但他愚忠於家族,是我們的威脅。如果他不死,不止您一個,我們的幾萬弟兄都得死。他死,未必不是好……”
哥普拉沒能說完,一記凶狠的耳光狠狠的打在他臉上,將他整個人都打飛了出去。沒等他站穩身子,帝林已經咆哮著撲了上來,一拳狠狠的打在他的胃上,一瞬間,劇烈的疼痛從胃一路急速的傳上大腦,他整個人抽搐著,癱軟得像一團泥。但他沒能坐在地上,因為帝林已經揪住了他的衣領將他提起,掐住了他的脖子惡狠狠的吼道:“人呢?你給老子說!”
哥普拉抽搐著,嘴裏不停的嘔吐著酸水,他掙紮著說:“大人,他死了!““你撒謊!二弟戰無不勝!他是紫川之虎!你們怎麽殺得了他!把他交出來!交出來!”
帝林凶狠的咆哮著,渾身上下散發著如獅如虎的可怕殺氣,在他身上,殺氣像火焰燃燒一般升騰著。參謀們嚇得魂飛魄散,誰都不敢上前勸阻。
哥普拉當場就崩潰了,他在帝林鐵腕般的手中掙紮著,大口的喘息著:“死了,大人,他死了!”
“你撒謊!撒謊!二弟不會死!”帝林瘋狂的吼叫著,他掐住了哥普拉的脖子,眼睛血紅的喊道:“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哥普拉拚命掙紮,他使勁的掰帝林的手,但帝林癲狂若虎,手腕像是鐵鑄的一般。他的頸骨被掐得咯咯作響。他想向旁邊人呼救,但帝林的鐵碗已經捏住了他的聲帶,他無法發聲。呼吸困難,眼睛漸漸凸出,掙紮的力氣越來越弱,一陣又一陣的眩暈,意識也漸漸模糊了。
哥普拉恍恍惚惚的想:“難道,我要死在大人手上了?”
就在這時,幾個人衝進了房間。
“大人,快放手啊!哥普拉快不行了啊!”
第二司司長今西紅衣旗本和第四司司長盧真紅衣旗本失聲驚叫。他們都是被帝林的咆哮驚動趕來的,恰好看到了眼前驚心動魄的一幕,眼看哥普拉就要硬生生的被帝林掐死了,二人連忙衝上來把他拉開,可是瘋狂的帝林有著無窮的力量,軍官們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照舊無法撼動帝林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