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哥普拉都吐出舌頭眼睛發直了,今西紅衣旗本回頭吼道:“傻呆著幹什麽?還不上來幫忙!”
被他暴喝驚醒,在場幾個被驚呆了的參謀和在門邊觀看的兩個衛兵連忙也上來幫忙。大夥兒合力,好不容易才把帝林拉開來。這時,哥普拉已是臉色發紫了,他癱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著酸水,眼淚和鼻涕流了滿臉,臉色發紫,身子像蝦米般卷成了一團。
但這時,沒人顧得上理他了。大夥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監察總長身上。部下們忐忑不安的望著他,誰都不敢靠近。
過了一陣,盧真紅衣旗本輕聲問:“大人,您,沒事吧?”
帝林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神色茫然,眼神空洞。對部下們的呼喚,他恍若不聞,整個人仿佛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大人,您息怒。哥普拉說得沒錯。斯特林不死,對我們威脅太大。他頑固不化,而且有威望。他武功太高,關他是關不住的。隻要他逃出去,隨時都能號召起幾萬勤王軍來攻打我們。”
“大人,您的情緒不穩定……最好休息一下……”
盧真話音未落,帝林頭一昂,口中鮮血狂噴,將地毯濺得一片猩紅。在部下們的驚呼聲中,監察總長已從椅子上癱軟了下來,昏了過去。
因為斯特林的死,帝林也瀕臨崩潰,叛軍的臨時總部陷入了混亂中。在帝林昏迷以後,在場的三名紅衣旗本——哥普拉、盧真和今西——慌成了一團。
“必須封鎖這個消息!”
清醒過來後,三人同時想到了這個。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消息一旦傳出,不要說動搖軍心,全軍崩潰都是有可能的。
蛇無頭不行,現在正是兵變的關鍵時候,數萬叛軍不能失去指揮。在帝林不能理事的時候,必須有人指揮監察廳的部隊,這點,三人都是明白的。
但到底誰來擔當這個重任呢?
奇怪的一幕出現了,三名紅衣旗本互相謙讓,哥普拉讚今西閣下年富力壯精神好,今西說盧真閣下深謀遠慮主意多,盧真連忙誇哥普拉德高望重威信夠,大家都說自己才疏學淺無法勝任——倒不是監察廳的司長們高尚到視權勢如浮雲的地步,隻是大家都知道,現在監察廳危機四伏,形勢太複雜了,總指揮這個位置,沒有把握的人最好不要接,真的要死人的——而且,司長們還有點不好出口的私心:萬一兵變失敗,家族將來追究責任時,除了帝林外,那個“代理總指揮”肯定是家族追殺的首要目標。
責任大、風險高,好處卻沒有——這種好事還是留給別人去幹吧。
司長們足足相互謙讓了五分鍾,眼見這樣拖下去不是辦法,哥普拉忍無可忍,拍著桌子喊道:“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大家都不用推了,我們三個一起指揮,誰都別想走!”
以牙還牙,二位司長都推舉哥普拉負責對外發令,理由非常充足:哥普拉是帝林的親信近臣,常常代帝林傳達命令,他出麵的話,大家才不會懷疑。
哥普拉推無可推,隻能同意。於是,以哥普拉為首的“三人指揮部”就此成立了。
在黃金時代的眾多將星中,並沒有哥普拉的名字。他沒有運籌帷幄的才能,更沒有馳騁沙場的氣魄。在軍事領域,他充其量隻能算一個庸將。但他有一個長處,他對自己有清醒的認識,不高估也不妄自菲薄。
他清楚自己的能力範疇,有把握的事,他會很堅決的做;沒有把握的事,他就東張西望的拖,直到比他高明的人來接手——總而言之,比普通人略勝一點,但還沒到優秀的地步。
因為帝林清醒時已經製訂了完整的政變計劃,也安排了人選去執行,哥普拉根本沒想過改動,他亦步亦趨的照著擬定的步驟執行——說得更簡單點,就是什麽都沒做,隻是坐在那等。
早上六點二十分左右,坐在指揮部裏打瞌睡的紅衣旗本們被叫醒了。行動司的抓捕組報告,他們抓到了幕僚總長哥珊,並說哥珊希望能見到兵變部隊的指揮官。
揉著一夜沒睡的通紅眼睛,哥普拉詫異的問:“哥珊竟沒有自盡?”
哥珊是在早上六時被抓獲的。就在兵變的晚上,紫川參星預感到大事不好,派李清去將那些重要的大臣和官員接入總長府保護,哥珊也在這個名單上。但哥珊因為出席宴會沒在家,李清沒能接到她。當她回到家中時,兵變已經發生了,憲兵們潮水般湧上街頭。哥珊身為燕京治部少的直接監管大臣,也是抓捕的重點對象。但她見機得快,在叛軍趕到前離家潛逃,帶著親兵們躲進一個親戚的家中。但不幸的是,她的親兵中也潛有第七司的眼線。沒等天亮,監察廳已經得到了密報,憲兵們包圍了藏身處。
哥珊是羅明海派係的重要人物,她剛直,強硬,哪怕對著總長也不肯低頭。抓捕的憲兵估計她肯定是不會屈服的,說不定還會上演一幕罵賊而死的狗血場麵。出於對她的尊重,帶隊的軍官特意在門外等了好一陣,給她留出了自盡的時間。
結果讓大夥跌破眼鏡:哥珊下令親兵通通放下武器投降,她自己打開房門出來說:“我是哥珊,我投降。帶我去見你們的長官,我有重要的事跟他說。”
監察廳軍官們感覺像眼睜睜看到一頭老虎變成了貓。
聽完報告,哥普拉哭笑不得。他問兩位同僚:“誰有興趣去見哥珊?”
今西笑咪咪說:“那個婆娘?沒意思透了,說話像人人欠她錢似的。我沒興趣過去聽她訓話。”
盧真也搖頭:“哥珊不是普通人。如何處置她,要殺、要放還是要用?這得大人才能決定。反正我們不能擅作主張的,見她幹什麽?”
“但萬一她有什麽要緊的事……”
盧真撇嘴:“現在什麽事比打仗更要緊?哥珊雖然是統領,但她不帶兵,一個文官能有什麽大事?關著她好了,等大人康複時再處理吧!”
哥普拉點頭,他也不覺得一個被擒的文官統領有什麽重要之處。
他下令道:“好好關著她,不許虐待,也不許放跑了!等帝林大人有空時再去見她吧!”
哥普拉有識人之明,盧真思慮周密,今西雄才大謀,三人都可以算是難得的英才。但在這個時候,他們都不自覺的犯了一個錯誤。他們都忘記了,除了統領處成員、後勤部主管、財政部主管、行政處主管、燕京治部少統管大臣等一連串響亮而引人矚目的職務外,哥珊還有一個不起眼但非常重要的兼職:她還是總長府重建工程的總指揮,曾經全權負責過總長府重建工程。
那是個非常致命的錯誤。
經過了一夜的鏖戰,叛軍和至今仍舊堅守陣地的禁衛軍都在休息,他們都在積蓄著力量,準備著更激烈的廝殺。隻是,相比與得到源源不斷增援的叛軍,禁衛軍顯得力不從心了。由於叛軍挖斷了幾條通往總長府的溝渠,斷絕了府內的用水和食品補給,這引起了守衛者們的恐慌。
在兩軍休息期間,經過短暫的談判後,雙方的醫護兵進入了戰場,搜救各自的傷員。這個時候,守軍的陣線裏有人打著白旗出來,向憲兵們提出要會談。
這時,監察廳在場的最高指揮是憲兵一○七師師長沙布羅紅衣旗本。見到對方使者,沙布羅吃驚得瞪大了眼睛,好一陣才說出話來:“老師!您親自出來了啊?”
禁衛軍統領皮古皺著眉,用挑剔的眼光打量著沙布羅的臨時指揮部,審視著憲兵們的戰線和工事掩體。看著那個僂著身子的背影,沙布羅忽然有種感覺:對方隨時會像在遠東軍校時那樣,說出一些批評或是指點的話來。
他恭敬的躬下身子:“老師您辛苦了,先喝口水休息一下吧。”
老將搖搖頭。他咳嗽了兩聲,聲音沙啞而微弱:“我也沒想到,會是你在這邊指揮。難怪我覺得攻擊的套路很熟悉——不過推進的節奏你控製得不大好,弩兵和近身戰兵種的配合還需要加強,另外,你太喜歡用側翼包抄了,用了兩次——所以剛剛就吃虧了吧?”
“是,老師的教誨,學生記住了。”
“若是我有你一半兵力的話——你是攻不下總長府的。”
沙布羅恭敬的說:“論起用兵造詣,學生如何是老師您的對手?這次不過是倚多為勝罷了。”
“倚多為勝……唉!”皮古一愣。他無奈的苦笑,臉上的皺紋都結成了一團:“算了,你也不必安慰我了。‘倚多為勝’,這本來就是兵法的正道,我老頭子居然連這個都忘了,還談什麽用兵,還有臉來教訓你——真是慚愧。”
沙布羅連忙勸解道:“老師您別這麽說……這都是……”一時間,他也不知道怎麽說好,隻能苦笑著搖頭。
當年,他是他最敬愛的恩師,他是他最得意和心愛的高徒。今天,他們重逢於內戰的戰場上,卻站在了敵對的兩邊。二人默默坐著,隻覺得命運之殘酷,無過於此。
“沙布羅,沒想到在這邊能碰到你。既然如此,我就攤開說了。帝林究竟是怎麽回事?他突然幹出這種事來,想把大家都害死嗎?”
沙布羅溫和的說:“老師,這件事情,恐怕不能光怪監察長大人吧?”
二人心知肚明,此事該負責的人是紫川參星,若不是他縱容羅明海,帝林也不可能鬧到要兵變的地步。
皮古氣哼哼的說:“事情是羅明海搞出來的,現在他人都死了,帝林還想怎麽樣?”
“羅明海是死了,但他背後還有指使的人。”
“指使的人?你懷疑是總長殿下?真是荒謬,怎麽可能呢?聽到羅明海行凶的事,殿下十分震驚,正想狠狠懲治他呢——沒想到帝林就先鬧起來了!沙布羅,你是我的學生,我不怕直說,帝林當真是不知死活。他受了委屈不假,但他也不能這樣亂來!他能有多少部隊?頂天了也就兩三萬人。斯特林就駐在達克,距離燕京不過一曰行程,遠征軍殺回來時,到時你們怎麽抵擋?帝林是在把你們往死路上帶啊!現在,趁事情還沒弄到不可開交,我建議,大家先停戰,總長殿下和帝林閣下麵對麵的談一下,看是否能和平解決這事。”
在皮古說話的時候,沙布羅一直安靜的聽著。然後,他點頭:“老師,您說的事,不是學生能決定的。不過,學生可以傳達給帝林大人。您還有什麽要轉達的嗎?”
皮古轉達了總長提出的條件:總長會寬恕包括帝林在內的參與叛亂官兵,事後也不加追究,眾人的職位和官銜都不會被剝奪。另外,總長還征調遠東統領紫川秀入京,他將擔任調停人,調解總長和監察長的紛爭——因為紫川秀和帝林的交情是廣為人知的,這可以視為對叛軍生命安全的保證。
會談結束後,知道事關重大,沙布羅沒有絲毫耽擱,立即返身回到了指揮部。他求見帝林,但被告知,帝林長官此刻正忙,沒空見他。
帝林的首任幕僚兼監察廳第一處處長哥普拉斟字酌句的說:“大人很累了,休息去了。沙布羅,你跟我們說就是了,我們會轉告給大人的。”
沙布羅望望哥普拉,眼裏掠過一絲懷疑。
今西紅衣旗本插話說:“沙布羅,帝林大人把工作交給我們三個,你有事就說吧。”
沙布羅望望今西,然後,他又望向在場始終沒有出聲的第三名紅衣旗本。
盧真點點頭,表示今西說的是實話。
於是,沙布羅釋然:哥普拉是帝林大人的親信,還有兩位司長在場,事情應該不會有假了。
“事情太大,本來我是要直接奏請帝林大人的,但既然諸位長官都這麽說……我就說吧。”
沙布羅隻說了一半,盧真立即就跳了起來,急不可耐的問:“總長真那麽說了?真的既往不咎,全部寬恕我們?他還會調遠東統領進京調解?”
“我老師皮古是這麽說的——他應該不會騙我吧?”
盧真像發癢般扭動著身子,看樣子,他很想抓住沙布羅問個究竟,但又顧忌其餘兩位同僚不敢開口。
事實上,哥普拉也好,今西也好,大夥都理解他的想法。其實他們想的也是差不多的念頭——昨晚造反時憑借的是一股衝動與熱血。經過一晚的廝殺和流血,他們已經冷靜了很多,再加上帝林的昏迷。這時,對家族的畏懼和對死亡的恐懼,重又在心頭占據了上風。皮古說得沒錯,隻要消息傳出去,各路勤王義師必將蜂擁而致,監察廳是無力對抗整個紫川家的。現在,總長首先伸出了橄欖枝,將軍們都在心裏打著小鼓鼓,他們不敢互相對視,彼此提防著。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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