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城皆設有都水監,最初的職責範圍非常廣,非沿海的內陸地區,川澤、湖泊、河渠,以及與水係相關的渡口,都歸這一部門管理。
下轄舟楫、河渠二署,負責全國水利河道的管理與維護,承擔疏浚溝渠、禁漁禁捕等事務。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還負責管理沿大運河向京都、東都,運送漕糧的事務。
上上任皇帝,仁宗在位期間,工、戶兩部爆發漕運之爭。
工部認為與水相關的事務自古以來都是由都水監管轄,本就是工部之職。而戶部負責管理全國疆土良田,戶口財稅,漕糧的征收調度、倉儲運輸,前後都是由戶部一手操持。
雙方的理由都很充份,各執一詞,在朝堂上吵了大半年也難辯輸贏。仁宗被搞得很頭大,焦灼之際,當時的首輔提出一個建議,將漕運獨立出來。
仁宗最終采取這一提議,從戶部與工部各抽調一部分人手,成立了漕運司。
不過,漕運司落地之後,依然與都水監、河渠署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譬如,雨季過後河道淤積,需要清理就得找河渠署批文,並派發渠工。
但由於河渠署底下的丁役也有限,哪哪都要用人,總有敢不上趟的時候。而漕運下邊的堂口,也因此時常遇到貨物都裝上船了,但河道不通不便通行導致延誤發船時間的事情。
一般貨物也就算了,若是新鮮果蔬、米麵油糧之類,那就麻煩了。
於是,各個堂口就開始自行招募渠工,隻需向河渠署登記報備自己手下有多少名渠工,即可自行清理疏通河道。
演變至今,漕運各堂口養的渠工,比河渠署的丁役還多。
偃州多雨潮濕,每年有春秋兩個雨季,忙不過來的時候,河渠署就會征用各堂口的渠工,對城中的給排水渠道進行修葺、補漏。
白帝城河渠總署專管這類事項的是總長,但真正將事務落到實處的便是督造許仕文。
接觸多了,許仕文與秦合廣這位江堂口主事,很自然就熟稔起來。
據秦合廣招供,修葺補漏的小活不算,近三年間,河渠署前後新建了三條主給水渠、七條排汙渠。這些工程,全都以正當合法的手段,落到了大合營造手裡。
“看來,這其中必定少不了許督造的‘功勞’。”
賀老看了齊逸一眼:“怎麼,嫉惡如仇的小齊大人,這是覺得那許仕文死的不冤?”
“私相授受、權錢交易,這都不新鮮。許仕文在其位、謀其職,順便利用職務之便撈些好處,並不代表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私相授受,這詞兒倒是挺新鮮。”賀老乾笑兩聲:“這麼說,你也認同這種做法?”
“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更多的是灰色。”齊逸搖頭道:“我不讚同許仕文以權謀私的做法,但我也不認為,他必須為此付出生命。”
“除非,大合營造負責的那些工事,有極大的安全隱患。而他,明知有問題,卻為了錢將雙眼遮閉,視全城百姓的民生於不顧。”
頭發蓬亂如枯草般的老者,略有所思地眯起雙眼,沉吟兩息後點頭道:“五妹沒看錯,你果然聰慧異於常人。”
齊逸眉頭微蹙:“那些工事確實有大問題?”
“大合營造不僅偷工減料,還擅自改動圖紙來降低建造成本,牟取暴利。而那許仕文,也確實知道此事。”
賀老輕咳一聲,話鋒一轉:“不過,他並未參與其中,而是在發現大合營造的種種手段後,將文本、批書拓印,還將所有施工用圖剝出一層,欲呈交給新來的那位巡撫。”
“剝了一層?什麼意思。”
“工部施工圖,皆由督造所的繪圖師所畫。使用的一般都是檀皮夾宣,這種紙厚且耐潮,最重要的是吃墨重。以剝離之法,可將之一分為二,手藝高超的裱匠甚至可分出三層。”
齊逸麵色一沉:“所以,秦家將原圖毀了,沒想到許仕文手裡還有一份分層圖。發現此事之後,他們便決定滅口。但許仕文早就將圖紙轉移,他們在許家什麼都沒搜到。”
賀老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笑容。
但一旁的幾名捕快,卻看得寒毛直豎。實在是那張老臉太過陰鷙,不笑還好,一笑就更滲人了。
齊逸正想再問句什麼,卻聽一陣馬蹄聲急促響起。
在場所有衙役登時渾身緊繃起來,抄起水火棍。
齊逸耳廓微動,大致判斷出馬蹄聲是從後院那邊傳來的,趕忙離開二堂,小跑到後院。
“是我,快開門!”
一聽是萬山虎的聲音,堵在門邊的兩名衙役趕忙開門,便見新任捕頭帶著一位身穿青衣的老婦人,立於門外。
“五奶奶”齊逸迎上前去,溫秀輕輕頷首,目光一如既往的平和淡然。
萬山虎提著藥箱,五大三粗的漢子竟像一隻溫馴的大貓一般,引著老婦人穿過後院,來到二堂。
溫秀大致檢查了一下嚴崇康的傷勢,輕聲道:“無妨。”
聽到這兩個字,齊逸懸著的心總算稍稍放下一些。
過不多時,元成帶著濟世堂的老醫師費律明趕回衙門。馬上隻能坐兩人,因而,進院後元成也充當起藥童,跟著費醫師救人。
院內正忙著,便聽馬蹄聲再次響起。
這次,聲音是從前門那邊傳來的。
齊逸麵色一沉:“後院院牆不高,虎哥、元成,你們去那邊守著。”
“是!”萬山虎與元成領命,奔去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