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州學吧。”陸北顧心頭煩亂,“換身乾淨衣服,彆染了風寒把自己命搭上。”
撐著傘,拎著米袋,他踏上了返回州學的路。
瀘川城內街道的景象確實有了變化。
內澇消退,許多因積水被迫遷往高處的百姓,正拖家帶口、小心翼翼地返回自己那地勢較低,但總算不再被水浸泡的家園。
雖然房屋依舊潮濕破敗,但至少能遮風擋雨,能讓人有個落腳的地方。
街邊巷尾,隱約傳來劫後餘生後的議論。
“聽說了嗎?是州學裡一個叫陸北顧的生員,弄了個什麼‘水窗’,才把城裡這泡死人的積水給排出去的!”
“哎喲,那可真是積了大德了!要不是他,咱這破屋子還不知道要泡到啥時候,連個站腳的地兒都沒有!”
顯然此前定波門的開閘放水事件,因為已經隔了一段時間,所以消息徹底傳開了。
“是啊,這年輕人真是有本事.可家裡能住了,這米缸卻快見底了,往後可咋辦?”
“可不是嘛!平常城裡這麼多人,又沒地種糧,就靠外頭運進來,誰能想到攤上這鬼天氣,連門都出不去。”
“唉”
百姓的交談聲,感激中夾雜著對未來生計的深切憂慮,清晰地傳入陸北顧耳中。
他低著頭,腳步未停,沒有多少得意,心頭卻愈發沉重。
剛邁進州學那略顯冷清的大門,迎麵就撞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手裡緊緊攥著一個不大的布口袋,正步履匆匆地往外走,臉上滿是焦慮。
“陳老哥?”陸北顧認出此人,正是州學藏書樓裡那位對自己頗為照顧的小吏陳垣。
陳垣聞聲抬頭,見是陸北顧,腳步頓住,臉上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是陸生員啊回來了?我這正要趕回家去。”
他下意識地緊了緊手中的布袋,那裡麵鼓鼓囊囊,看形狀像是幾個乾硬的炊餅。
陸北顧目光掃過他緊握的口袋和眉宇間的憂色,心中了然:“可是家中缺米了?”
陸北顧分出了三鬥米,遞給陳垣。
“拿著吧,此前在藏書樓,多蒙你照顧了。”
陳垣嚇了一跳,仿佛那遞過來的不是米,而是燒紅的烙鐵。
他慌忙後退一步,連連擺手,聲音都有些發顫:“使不得!萬萬使不得!陸生員,這太貴重了!我不過是替你跑了幾趟腿,買了些不值錢的飯食,哪能收你這麼重的禮!”
他家裡的米缸確實快要見底,妻兒老小眼巴巴等著他帶吃的回去。
這三鬥米,在平時不算什麼,可在眼下這米珠薪桂的關頭,簡直就是救命的稻草!
但他心裡清楚,自己當初照顧陸北顧,不過是出於一點惻隱之心和職責所在,攏共也沒花上幾十文錢。
而如今這三鬥米,按他聽說“豐裕號”的米價,可是值上千文!
這堪稱“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禮,他受之有愧,更怕還不起。
不過雖然理智很清醒,嘴上更是直接推辭了,但陳垣的目光還是很難從那米袋子上挪開。
“不必推辭。”
陸北顧上前一步,硬是將米袋塞進了陳垣僵硬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