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北顧凝神靜聽,心中凜然。
這趙原朗的講授,見解很深刻,或許不如白沙先生,但遠非瀘州州學尋常先生可比。
可問題是,白沙先生年邁,也不僅僅隻帶陸北顧一個學生,所以既沒有足夠的精力也沒有足夠的時間來帶著陸北顧把所有墨義易錯題都挨個過一遍,並且講清楚。
所以,陸北顧覺得趙原朗的講解,非常有用處。
他飛快地在紙上記錄著要點,思維高速運轉,將趙原朗所講與自己所知相互印證,有些原本模糊的關節豁然開朗,但同時也產生了更多深層次的疑問。
他眼角餘光瞥見,蘇轍聽得極為專注,偶爾提筆在紙上疾書數語,眉頭時而緊鎖,時而舒展,而蘇洵則端坐如鐘,目光始終跟隨著趙原朗的講述,神情專注。
時間在精妙義理的闡述中悄然流逝。
上午上完墨義課,陸北顧放下毛筆,揉了揉有些發酸的手腕。
他知道,這五日,每一刻都是淬煉。
他不僅要吸收,要思考,更要在與這些真正的四州頂尖英才的較量中,占得上風。
通向龍門的每一步,都在這書齋的方寸之間。
中午由嘉州州學送飯,每人兩個炊餅加上一葷一素,還有一壺清水,很是簡單。
隨後,給了他們些時間原地休息,因為地麵上有涼席,所以可以拿蒲團當枕頭躺一會兒。
雖然不舒服,但總比不休息強。
然後便開始了下午的課業。
下午授課的是一位來自戎州,氣質乾練的中年學官,姓李,對州試策論的評判標準了如指掌。
“策論之要,首在‘識見’與‘條理’!”李學官開門見山,“識見源於經史功底與對時務的洞察,條理則體現為清晰的邏輯脈絡。”
他隨即拋出今日研討的核心題目:“‘論錢荒之弊及通變之道’,此乃近年來州試乃至省試皆常涉之題,涉及貨幣、賦稅、商貿、吏治,乃至朝廷大政方針,包羅甚廣,通常以時務策的形式來考。”
“然而,若是假設今年州試你所遇到了該策論題目,卻不以時務策的形式來考,反而以史論的形式來考,你該如何作答?”
雖然策論通常分為史論、經論、時務策三種形式,但州試必然是有難度的,有時候確實是會出現這種“明明應該是時務策的題目,卻要求用史論來回答”的情況。
而這種題目形式,與帖經裡麵的“倒拔題”難度就很類似了。
出的目的就是故意讓考生不好作答,答不上來。
但惡心歸惡心,有沒有遇到這種題目的可能性呢?有,而且很大。
此時,李學官並沒有直接講解,也沒有讓他們來寫。
而是說讓他們先自行構思框架,隨後再點名幾位不同州學的學子闡述觀點。
等到思考時間結束以後,李學官直接點了蘇洵的名字。
陸北顧抬起頭,滿懷期待。
——終於要見識一下巔峰唐宋八大家的強度了嗎?
要知道,唐宋八大家裡麵宋代的六位,蘇軾、蘇轍、曾鞏,現在都還在成長階段,而王安石雖然較為成熟,但距離巔峰也差了一些。
此時此刻,唯有開封的歐陽修,和眼前這位蘇洵蘇老泉,是真正處於巔峰狀態的。
而蘇洵雖然是唐宋八大家裡最偏科的,完全不會寫詞,詩賦也平庸,但散文,尤其是史論,那可是曆史級彆的強!
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而李學官所問的,恰好就是蘇洵最擅長的史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