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官聽後,也不由地感歎。
“何為史論之‘識見’?非堆砌典故,非空發議論,應是如這般從浩繁史實中提煉出貫穿古今之規律,直指問題之核心;何為史論之‘條理’?非簡單羅列,應是將史實與觀點層層推進,環環相扣。”
他隨後以蘇洵的框架為基礎,結合其他學子的觀點,深入剖析了“錢荒”題目的各種破題角度、論據選擇,以及如何避免空泛議論,做到言之有物、持之有故。
陸北顧一邊聽,一邊與自己之前的思考印證,感覺收獲極大。
他能感覺到,蘇洵的目光也數次落在自己身上。
下午上完策論課之後,他們還是在書齋內用餐,晚餐跟午餐比沒有太大變化,隻是炊餅換成了麥飯,而水換成了清湯。
而吃完飯後,天邊日頭雖然已經西垂,卻並沒有讓他們回去休息。
相反,助教拿來了燭台。
當最後一點天光被山巒吞噬,書齋內完全被搖曳的燭火照亮時,
第三位學官步履從容地走了進來。
這是一位與趙原朗的沉穩、李學官的乾練都截然不同的先生。
他約莫五十上下,麵容清臒,身形略顯單薄,穿著一身半舊的深色儒衫,手中拿著一卷書稿。
助教介紹道:“這位是眉州州學的王靜之先生,精於詩賦格律,尤擅應試製藝。”
“王先生。”
眾人連忙起身行禮。
“諸生請坐。”
王靜之微微頷首,聲音清朗,帶著一種吟詠般的韻律感:“州試詩賦,雖常被詬病為‘雕蟲之技’,然其乃考察才情、格律、辭藻、立意之綜合,亦是考官衡量士子學養底蘊之重要標尺。今日,我打算講講應試詩賦之‘切題’與‘出新’。”
他沒有立刻發題,而是先環視一周,目光在蘇洵身上略作停留,儘管身份不同,還是流露出一絲對這位同輩的敬意。
作為眉州學官,王靜之顯然是認識蘇洵的,畢竟,蘇洵在眉州州學待得時間恐怕比王靜之都要長。
而蘇洵連續考了二十二年,還是屢敗屢戰,光是這種百折不撓的勁頭兒,就很讓王靜之敬佩了。
隨後,王靜之讓助教把題目發了下去。
他的目光掃過陸北顧等年輕麵孔,緩緩道:“詩賦之道,首重‘切題’。題旨不明,則如舟行無舵,縱有錦繡辭藻,亦成浮泛之語。然,僅止於切題,又易流於平庸,淪為‘西昆體’之窠臼。故,如何在‘切題’之鐵律下,覓得一絲‘出新’之幽徑,方顯才情卓絕。”
陸北顧注意到蘇洵的反應有些微妙。
這位以雄辯史論見長的文豪,在聽到“詩賦”二字時,眉頭幾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平靜。
他並未像下午那樣提筆構思,隻是端坐著,目光落在搖曳的燭火上,似乎有些出神,又似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
接下來,蘇洵並未有如下午史論那般驚人的表現,他所做的詩賦也不算差,但也說不上有多好,似乎文學技能點,就完全沒點在詩詞賦上麵。
而這種表現,也解釋了蘇洵為何考了二十二年都沒考中進士。
因為他並非是全能的。
科舉,總歸是要看“短板”的,從理論上講,想要考中進士,必須要不存在明顯短板,各科水平都很強才行。
如果隻有一塊“長板”特彆長,其他的達不到平均水平,那“長板”再長也沒用。
王靜之這位先生的水平同樣不差,或許跟趙抃這種詩壇大家比不了,但教他們這些州學生已經足夠了。
尤其是在應試詩賦方麵,更是傳授給他們不少實用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