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十天前便寫信通知家裡今天下午回去的陸北顧,頗有些歸心似箭。
他收拾好行囊,與還在州學的老師、同學們告彆後,便帶著那塊沉甸甸的刻有“嘉祐元年瀘州州試解元”字樣的銀牌,踏上了返回合江縣的水路。
瀘川縣到合江縣,走水路順江而下不過幾個時辰的事情,連半天都用不了。
兩岸青山迭翠,船行至安樂溪與長江交彙處,秋水澄澈如鏡,倒映著天光雲影。
合江縣小碼頭,依舊是青石鋪就,安樂溪水波光粼粼,卻比夏日離鄉時多了幾分清冽。
然而今日,這處平日裡略顯冷清的碼頭,卻與往日大不相同。
陸北顧的船還未完全靠岸,岸上鼎沸的人聲便已清晰可聞。
遠遠望去,碼頭上黑壓壓一片,竟比州衙放榜時還要擁擠幾分!
“這是什麼情況?”
陸北顧一臉疑惑。
離得近了,他看到合江縣縣學學正,正帶著縣學的一眾學官,以及一些身著長衫的生員站在碼頭,其中張晟等朋友赫然在列,個個臉上洋溢著與有榮焉的激動。
更外圍,則是無數聞訊趕來的合江百姓,翹首以盼,臉上帶著好奇的神色。
“來了!來了!陸解元的船到了!”
眼尖的人一聲高喊,人群瞬間騷動起來。
陸北顧剛踏上岸,還沒站穩,震耳欲聾的鑼鼓聲便驟然炸響!
“恭賀我縣陸生高中解元!光耀鄉梓!”
學正率先說道。
他身後的學官、生員們也跟著七嘴八舌地說著話。
“恭賀陸解元!”
合江百姓的歡呼聲如潮水般湧來,聲震溪流,場麵頗為壯觀。
陸北顧心頭一熱,連忙快步上前,深深一揖:“學生何德何能,敢勞學正及諸位父老鄉親如此盛情相迎!折煞學生了!”
學正笑容滿麵地扶起他:“不必過謙!你乃我合江縣自‘慶曆興學’以來,十幾年來第一位州試解元!更是以十七之齡奪此魁首!此乃合江文教之盛事,百姓之榮光!我代合江父老,恭賀解元郎!”
他轉身,從旁邊書吏手中接過一方紅綢覆蓋的托盤,親自揭開。
裡麵赫然是一套嶄新的文房四寶,筆是上好的湖筆,墨是徽墨,硯是端硯,紙是澄心堂箋,價值不菲。
“此乃縣學一點心意,望解元郎此去汴京,蟾宮折桂,再傳捷報!”
“學生謝過厚賜!”陸北顧再次鄭重行禮。
這時,人群分開一條道,裴妍帶著陸語遲和陸言蹊,還有那隻依舊在外麵有些慫、但似乎被熱鬨感染而勉強昂著頭蹲在裴妍肩頭的豆腐,終於擠到了近前。
“小叔叔!”
陸語遲清脆的童音穿透了喧囂,她掙脫裴妍的手,像隻歡快的小燕子般撲了過來,手腕上的鈴鐺叮鈴作響。
陸言蹊也壯著膽子,緊緊跟在姐姐身後。
陸北顧蹲下身,一手一個將兩個孩子緊緊摟住。
豆腐“喵嗚”一聲,熟練地竄上陸北顧的肩膀,仿佛找到了最安全的王座。
隨後,在陸北顧站了起來之後,它開始借著陸北顧的高度優勢,睥睨著下方熱鬨的人群。
“北顧。”裴妍走到跟前,帷帽輕紗下,一雙眼睛早已蓄滿了淚水,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哽咽。
她本不想哭的。
但看著眼前被士紳百姓簇擁著的小叔子,看著他身上那份與離家時截然不同的耀眼光芒,隻覺得像是在做夢。
幾個月前,他們還蝸居在古藺鎮那幾間舊屋裡,為生計發愁。
幾個月後,他已是整個瀘州的文魁,是整個合江縣為之沸騰的解元郎!
“嫂嫂,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