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完,周柒柒看著這承載了太多記憶的院子,輕聲道:
“淮川,反正你來也來了,不如我們把這裡打掃一下吧?明天...大家不是還要過來嗎?”
沈淮川環顧了一下這荒涼卻透著昔日用心的院落,點點頭:“好,都聽你的。”
兩人沒有再多話,默契地行動起來。
沈淮川力氣大,負責清理院中的雜草,搬動那些散落的石塊雜物。
周柒柒則拿著從掃帚,細細清掃堂屋和房間的浮塵蛛網。
月光如水,靜靜流淌在忙碌的兩人身上。
他們仔細地打掃著,從堂屋到東西兩間房,再到屋後的簷廊,連那棵老槐樹下的石凳都擦拭乾淨。
自從周柒柒去了城裡,這裡有四個多月都沒打掃過了,收拾起來還是有點費勁兒的。
兩人一直收拾了兩三個小時,小院和屋子終於顯露出幾分舊日的整潔模樣。
收拾完,周柒柒累得夠嗆,路都有點走不動了,沈淮川倒跟沒事兒人一樣,還能背著她回去。
不過回去的路上,周柒柒就趴在他肩頭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金花嬸子做好了早飯,許村長來喊兩個人吃飯,看到他們還睡著,也沒打擾,而是先送去了周淑華一家人住的那間屋子裡去。
金花嬸熬的小米粥稠糊糊的,烙的玉米餅子焦黃噴香,配上自家醃的鹹菜疙瘩,簡單卻實在。
周淑華昨晚吃了藥,又得了侄女確切的下落,心頭那根繃了二十幾年的弦鬆了大半,竟睡了個囫圇覺。
這會兒坐在炕桌邊,臉色雖然還有點蒼白,但精神頭明顯旺了,捧著個粗瓷碗,小口小口喝著粥,比昨天那水米不進的樣子強了太多。
雷玉華給她娘夾了塊鹹菜,嘀咕道:
“媽,你說奇不奇怪?淮川哥那是什麼人?在部隊裡,號角一響,準保第一個爬起來的主兒!雷打不動的自律!今兒個咋也睡上懶覺了?這都日上三竿了。”
她說著,自己先樂了,促狹地眨眨眼,“咱們軍區活閻王,也被柒柒妹妹給‘傳染’了!”
“瞎說什麼呢!”
周淑華眼睛一瞪,護犢子的勁兒“噌”就上來了,手裡的筷子“啪”地輕輕敲了下碗沿,
“我們柒柒還年輕,多睡會兒怎麼了?睡飽了才能長身體!你以為都跟你似的,皮糙肉厚的?”
雷玉華被噎得直翻白眼,心裡頭默默吐槽:
我的親娘哎!柒柒妹妹都嫁人了,還“長身體”呢?您這心偏得都沒邊兒了!
可她瞅著親媽那副“誰敢說我侄女不好我就跟誰急”的架勢,識相地把話咽了回去,隻偷偷朝她爹做了個鬼臉。
雷政委悶頭喝粥,假裝沒看見閨女的小動作。
周淑華放下碗,拿手巾擦了擦嘴,眼神沉靜了不少:
“讓她們睡吧,昨晚肯定累著了。柒柒說得對,事兒還多著呢,一件件來。眼下最要緊的,”
她目光投向窗外,越過低矮的土牆,仿佛能看見山根底下那幾間青磚房,
“是去給建邦,還有我那苦命的弟妹,好好上柱香,昨晚聽許村長說,她們的墳就在屋後頭,當年草草埋了,連塊像樣的碑都沒有。”
她頓了頓,又道:
“我想好了,就在這兒,給她們重新起個墳,立塊好碑!要氣派點!讓村裡人都瞧瞧,周水生兩口子,是有根有苗的!不是孤魂野鬼!”
她眼神堅定,仿佛要將這二十多年的虧欠一股腦兒補上:
“不過,這隻是個衣冠塚,是個暫時的安頓。等柒柒這邊的事情都落定了,咱們得把建邦,還有我那弟妹齊琳,都遷回老家去!和爹娘安葬在一起!讓建邦落葉歸根,也讓他去父母墳前,親口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他們,讓爹娘泉下安息,知道他們的兒子沒死在洪水裡,而是結婚生女了!老周家的血脈,總算沒端在我手裡!”
雷政委把筷子擱下,眉頭微蹙,沉聲道:
“淑華,這事兒呢,急不得,彆這麼快做決定,重新起墳可以,是該立塊碑,告慰亡靈,但是遷回老家...還有這衣冠塚的安排,你得先問問柒柒的意思。”
周淑華眉頭一下子就蹙起來了,滿眼的不讚成,雷政委知道妻子的脾氣,趕緊溫聲解釋道:
“建邦是你親弟弟不假,可在這許家村,他是周水生,是齊琳的男人,是柒柒的親爹!這墳遷不遷,往哪兒遷,說到底,得看柒柒這當閨女的是怎麼想的,她願不願意讓她爹媽挪這個窩?願不願意...跟著咱們回那‘老家’去認祖歸宗?這都得商量,不是你一個人就能做主的。”
周淑華眼神黯了黯,丈夫的話像一盆冷水,澆熄了她一部分急切,但也讓她冷靜了些。
她半晌才低低“嗯”了一聲,帶著點不甘心,卻也明白事理:
“你說的是,是得讓柒柒做主,不過起墳立碑這事兒,不能再拖了!哪怕隻是衣冠塚,也得讓建邦和弟妹在村裡堂堂正正的!咱們待會兒吃完飯就去安排!”
堂屋裡一時安靜下來,隻有碗筷輕微的碰撞聲。
就在這時——
“周淑華!你給我出來!”
一聲尖利刺耳、帶著破鑼嗓子的嚎叫,像顆炸雷,猛地劈開了這短暫的寧靜!
這潑婦一樣的喊聲,正是李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