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陽光斜斜地穿過雕花窗欞,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幾片浮動的塵埃在光束中悠悠打轉。
張楚山坐在藤編椅上,陽光正好落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暖意沁入肌膚。
這本應是令人放鬆的時刻,可他緊蹙的眉頭和微微抿起的唇角,內心滿是糾結與困惑。
他垂眸沉思良久,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袖上的紋路,腦海中不斷盤旋著那個困擾已久的問題為何明國是一人之明國,而繼承明國製度的清國,卻能是一族之清國?
明明從表麵的製度來看,二者似乎並無天壤之彆。
思索無果後,他抬起頭,眼中帶著幾分慚愧與求知的急切,望向端坐在主位上的楊奇偉“還請教主寬恕,我實在無法理解,為何明國是一人之明國,清國是一族之清國。”
楊奇偉半闔的眼瞼下眸光微動。
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
他思索著站起身來,檀木座椅在他起身時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楊奇偉踱步到楠木書桌旁,案頭擺放的文房四寶還帶著墨香,他修長的手指拂過泛黃的書頁,最終拿起那本《論語》,封皮上的燙金字跡在陽光下微微閃爍。
“你是讀書人,儒家的《論語》《中庸》等書籍,應當爛熟於心吧?”
楊奇偉拿著論語,語調平穩,帶著幾分循循善誘的意味。
他將書輕輕翻轉,露出扉頁上的批注,眼神深邃得如同深潭。
張楚山連忙起身,恭敬地拱手,挺直的脊背卻因緊張繃得筆直“回教主,我自幼便研習儒家經典,四書五經早已熟記於心,時常反複誦讀批注。”
楊奇偉將書輕輕放回桌上,發出“咚”的輕響。
他指尖叩了叩桌麵,目光如炬地盯著張楚山“那你可曾想過,上古時期百家爭鳴,諸子思想如璀璨星河照亮天下。為何時至今日,唯有儒家依舊長盛不衰,獨領風騷?”
張楚山神色變得凝重,他低頭沉思,食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下巴,片刻後抬起頭,目光堅定“因為儒家的學說曆經數代改造,最契合統治者的利益。”
“自上古至今,儒家早已被曆朝曆代的統治者修改得麵目全非。”
“就像明太祖朱元璋刪改孟子的諸多言論,改得與原意大相徑庭。”
“墨家、道家楊朱等學派,因不符合統治者的需求,遭到打壓,漸漸走向消亡。”
楊奇偉微微頷首,負手踱步,長袍下擺隨著步伐輕輕擺動“不錯,任何一種文化能源遠流長,從不是因為它有多偉大神聖。”
“唯一的根源,便是它能為統治者所用,是服務於統治的工具。”
“諸子百家發展至今,唯有儒家屹立不倒,墨家、楊朱之流近乎絕跡。”
“可遙想當年,天下人的追求,不是墨家兼愛非攻,就是楊朱貴己為我,連儒家都曾被二者壓製。”
“明國現在的文化,便是如此,一切都在為統治者服務。”
“清國的文化,同樣如此。”
“為了從根本上杜絕不同的聲音,統一思想,統一文化,清國自立國至今不過百餘年,卻已經進行數以百計的文字獄。”
“因此遭受處死,或者受刑的人,難以計數。”
說到此處,楊奇偉停頓片刻,端起案頭的青瓷茶盞,輕抿一口,熱氣氤氳間,他目光變得銳利“但儒家宣揚的仁義忠孝,天子代天牧民之說,不過是說給普通百姓,說給被統治者聽的。”
“其目的,是以最小的代價,從百姓手中攫取最多的財富。”
張楚山聞言先是一愣,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隨即又陷入新的思索。
他眼瞼微垂,思索數秒,眼中閃過一絲光亮“教主曾說,一個國家主要由統治者和被統治者構成。”
“如果儒家學說是講給被統治者的故事,那是否存在講給統治者,或者統治者集團的故事?”
楊奇偉讚許地微笑,緩緩坐回座椅,端起茶盞的動作優雅從容“皇帝之所以是皇帝,不是因為他生來是皇帝,而是因為天下人認為他是皇帝。”
“那麼,天下人為什麼會認為他是皇帝,應該擁有生殺予奪的大權?”
“因為他掌握權力,而權力來源於整個統治集團的效忠。”
“故而,我將統治集團內部的所有人,以他們對皇帝權力的影響力為核心,劃分為三個層次。”
“一決策集團。”
“這是皇帝想要維持統治不可或缺的集團,一旦失去他們的支持,皇帝的權力將受到嚴重打擊。”
“甚至可能就此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