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意是想對淩晨說明功高震主、年少得誌的危害,想勸他徹底放棄殿前都點檢的職位,不要這樣上來又下去反反複複的跳,所以才一直顧左右而言他,消磨對方的警惕性和逆反心理。
誰曾想,他倒勸起自己來了,而且言語中怎麼還有股……長江後浪推前浪的意思?
究竟是無心之言,還是猜到了?
“老夫不是針對你,你也知道,老夫與你一向淡交如水,今日你我相會,陛下自然也會知道。
老夫隻是想說,你對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鑒,出任點檢一職,老夫也並不反對。可等你去後,殿前司歸於何人?他還會對後繼之君依舊如你這般赤膽忠心嗎?
京畿重地,十幾萬精銳禁軍歸於一人之手,對於陛下、對於大鄭,始終都是一個巨大的隱患和威脅。
話說到這了,老夫也跟你開門見山吧,你辭去此任,並與老夫一道上疏,請求陛下撤去此職,內、城、營三部指揮使分領兵馬,這才是真正對陛下、對大鄭的赤膽忠心啊!”
“咳咳~”
熱天吃冰,有點齁嗓子,淩晨咳嗽了兩聲後,看著杜宣一臉真誠和期待的眼神,又打了個嗝。
“右相的擔憂,我又豈能不知。年幼而居要位,無功而受厚恩,還要時刻擔心有奸人在京中作亂,對皇親國戚和朝臣百姓進行侵擾,我是又驚又怕,夜夜睡不好啊!”
愁眉苦臉的倒完苦水後,淩晨話鋒一轉,歎著氣說道:
“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何關勇有餘而智不足、妻兄還不如他,薛將軍又性格孤僻,不擅與人溝通,縱使我千般不願,也不得不硬著頭皮頂上去啊!
再說這是陛下的意思,我也不能公然抗旨不遵不是?右相不必顧慮我的感受,隻管上疏,隻要您能勸動陛下,我欣然接受啊!”
杜宣的臉,徹底冷了下來。
“你太年輕了,根本不曉得其中的利害!身居此位,稍有差池,無論是否與你有關,都將是粉身碎骨的下場。莫說你,就是你那家中妻女,也同樣會受牽連!”
淩晨皺著眉頭看向杜宣,這老家夥在說什麼?
“砰!!”
他猛的拍了一把桌子,將棋盤上的棋子拍的都彈了起來,連籠子裡的疙瘩寶都被嚇了一跳。
“殿前都點檢是我!不是你!汴京上百萬百姓要安全要穩定,我是第一責任人!我能不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
你以為我不想退啊?你以為我願意做這個眾矢之的啊?我不上,誰來統籌大局?誰來掌控全軍?你嗎?!”
杜宣目瞪口呆的望著眼前怒氣衝天的淩晨,愣了一下後,瞬間怒從心頭起,抓起一把棋子就丟向淩晨!
淩晨用寬大的袖袍防禦降臨後,立刻低下頭在地上左右尋找,看來這老頭今天是真想跟自己拚一下子!
遠處的下人們直接看傻了,家人們誰懂啊!年輕的殿帥拍了德高望重的右相桌子,兩個人不僅吵了起來,甚至都動手了,跟街頭潑皮一樣眼瞅著就要鬥毆……臥槽!!
當淩晨從一旁的柱子上扯下薄紗蓋在杜宣頭上,幫他COS銀行劫匪時,下人們再也坐不住了!七八個人一起衝進水榭裡,連忙把兩人扯著拉開。
“混賬小子!老夫好歹也是你相識多年的長輩!安敢對老夫下此重手!竟敢扯下老夫的襆頭!”
“老東西!是你先為老不尊的!政見不合就不合唄!你特麼甩我一身棋子是什麼意思?”
“小東西!老夫非要告禦狀不可!!”
“怕你啊!我也要告禦狀!當朝右相竟然設下鴻門宴,叫自家下人毆打殿前都點檢!”
文訓本來就煩,聽到淩晨和杜宣竟然在杜府打了起來,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特麼聽到了什麼?
這倆活爹在搞什麼飛機啊?
二人在禦前各執一詞,杜宣執意要撤去殿前都點檢一職,淩晨並沒有反對。
但杜宣唆使自家下人毆打自己這事,一定要他給個說法!
老文兩眼一黑,原本難受的心情差點被氣笑了,當場就破口大罵,雨露均沾的將二人噴的體無完膚,緊接著各罰俸半年,然後就叫他們滾了。
也不是什麼大事,政見不合而已。
杜宣已經清晰的認識到了殿前都點檢對皇權和京城安全的巨大威脅,所以想勸淩晨放棄,他也清楚淩晨並不熱衷這個位置。
其實淩晨也想撤銷這個職位,最好是弄成一個臨時職位,需要的時候任命,不需要的時候裁撤。這樣後繼之君就不用被什麼“祖宗之法”所框束,被臣下裹挾了。
無論是忠於他的臣子,還是彆有用心的人,隻要坐上了這個大權獨攬的要害位置,總是個威脅。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這樣有恃無恐,覺得殿帥的位置可有可無。
是不是殿帥,都不影響我把那些彆有用心、妄圖破壞和平穩定局麵的雜魚捏死在水裡。
但不是現在。
右相與殿帥不合,皇帝放心;老文的注意力轉移、罵完人後壓力得到發泄;打了一架的事傳出去,二人互汙,又汙的無傷大雅。
演一出戲,一石四鳥,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和當朝右相搞武林風,到底還是自己吃虧了。
自己一個壯小夥,打個老頭,輸贏都不好聽。
老杜就不同了,跟以武藝高強而聞名的年輕殿帥乾了一架,完事後還能一起去挨罵。雖然有失體統,但也足以說明右相大人廉頗未老啊!
草,還是被老頭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