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鈺的喉嚨像被鐵絲勒住,無法出聲。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恍惚,五感逐漸剝離,耳邊唯有洶湧奔湧的靈息在尖嘯。
她感覺識海裂開一道縫。
九尾的聲音,從那裂縫之後傳來,卻被一層濃黑的霧障死死隔絕。
「曉曉,停下。彆信他——」
“穀青洲”像是發現了驚喜:“啊!瞧瞧,你身體有什麼奇特的玩意兒。大妖啊!”
“不如給我做養分吧!”他驟然間偏頭,語氣淩厲;“就憑一介上古殘魂,還想吞了我?!做夢!她欠我命,我孩子的,她得還!”
他反手抓住蕭鈺的手腕,將她的掌心握緊那柄短刃,一寸寸向心口逼近,語氣越發溫柔:“這樣我們就能再見麵了,你說過的,不是嗎?我們要一起去看雪,去山林采藥……你欠我的,不止這些。”
“夠了——!!”
蕭鈺被悲傷與負罪感控製,根本掙脫不掉,靈息已經亂到幾乎紊裂的邊緣。她體內的九尾開始發出尖銳而痛苦的低鳴,像被剝皮抽魂般掙紮,卻無法穿透幻境。
一縷縷赤粉色的靈息正從蕭鈺身上無聲無息地溢出,像花期將儘的梅瓣,在虛空中飄散,被幻境深處那道無形的漩渦吞噬殆儘。她神魂搖搖欲墜,意識已被拉扯至崩潰邊緣,體內的妖力如泉湧般暴泄,幾近透明。
與此同時,山腳下的陣台上。
耶律屋質渾身冷汗涔涔,死死盯著麵前的陣眼光幕。
“她快撐不住了。”烏托帕心急如焚,額角冷汗橫流,喉嚨嘶啞;“那個陣,是五通神根據她心結鑄就的情緒寄生,不是單純的幻術。越掙紮,那股’罪’的意念就纏得越緊,最終靈息反噬,魂飛魄散!”
”她心魔是什麼?這麼重的戾氣?”
烏托帕思索了片刻,歎口氣:“恐怕……是青洲哥哥。”
素來沉穩冷漠的他,此刻卻麵色扭曲,手指死死捏緊,不知何時已滲出血痕。他猛地轉頭,朝祭司台怒吼:“還要多久?多久才能破開這狗娘養的迷霧陣?”
祭司們皆滿麵蒼白,氣息虛浮,仍咬牙苦撐。陣法外殼被五通神加持過的幻陣纏繞,如今早已不是尋常靈陣可以破解的。
烏托帕搖頭:“靠外力斬斷迷障,起碼還要半個時辰!”
“她撐不了半個時辰。”封崎猛地站起,劍眉緊蹙,眼中是壓抑到極致的焦灼,“大人,讓我去吧。我從後山小道潛進去,哪怕隻為她撐一口氣也好。”
“你瘋了嗎?”耶律屋質猛然看向他。
“她是我主子。”封崎躬身,語氣如刀劈石,“她在前麵替我擋刀,我怎能在後方袖手旁觀。”
下一刻,靈動女音也插了進來:“我也要去——!”,
花舞一步上前,明眸中透著幾分倔強與無畏。
可還未等她靠近,便遭到了耶律屋質與封崎異口同聲的怒斥:“你彆搗亂!”
花舞一滯,張張嘴終究沒再爭辯。她隻是望著陣台深處那團逐漸淡化的赤光,咬住唇瓣,不語。
空氣中壓迫得幾乎令人喘不過氣。
而此時——
太夫人廟前。
白衍初終於趕至廢墟之巔,眼前卻是另一番景象。
虛空中血色翻卷,五通神的暗影如雲煙般緩緩張開雙臂,麵容猙獰,身體裂開,化作無數纏繞如藤蔓的黑影,一條條,一縷縷,悄無聲息地攀附在蕭鈺周身。
它們如饑似渴地鑽入她的心口、骨骼、識海。
而蕭鈺站在陣心中央,身形瘦弱,靈息如浪湧般暴泄,卻毫無反應。
她在哭。
淚水一行行從她空寂的眸中滾落,眼神沒有焦距,也看不見周圍。
她像一具被抽空的傀儡,對著那些黑影,任由自己被一點點吞噬。
“五通神……”白衍初低聲呢喃,眼中劃過一抹震駭。
那些幻影彙聚成一個人的輪廓。
穀青洲。
是那個名字。
白衍初忽地意識到——她被困在最深的愧疚裡了。那不是幻覺,是噬魂。
五通神沒有殺她,而是逼她“自裁謝罪”。用她自己最無法掙脫的念頭,誘她主動奉上性命,靈息,乃至神魂。
“蕭鈺……九尾……?”
他試圖喚她,可回應他的,隻有無聲的沉默。
九尾的聲音也被封鎖了。
她的力量在崩塌,情緒如雪崩滾滾,悄然吞沒了她。
幻境中,穀青洲的麵容一如從前,眼神中沒有恨,卻比恨更銳利。
他什麼都沒說,隻靜靜看著她哭,看著她一步步舉起短刃。
她以為她在贖罪。
她以為自己,真的欠了穀青洲一條命。
而五通神寄生在她的愧疚之上,將那情緒化作祭品,抽絲剝繭般撕裂她的心魂,化為最純淨的赤色妖力,供其吞噬。
她的神魂被一點點榨乾,她卻甘之如飴。
白衍初咬牙,眼神驟寒。
就在此刻。
廢墟深處,一道熾熱的靈息自地脈深處炸裂而出,如火焰般燃穿陣腳。
是陸叁。
他衝破了幻境!
那一刻,五通神的影像微微一滯,陣法也隨之一震。
白衍初心中一動,手中悄然浮出一枚黯金色的符骨。
他抬眸,看向幻境深處被拖拽的女子;符骨悄無聲息地附在她的後背,眨眼間消失無蹤。
“蕭鈺。”
“你聽得見嗎?”
“你若執意赴死,起碼,也該先跟我告個彆。”
仍舊沒有回應。
白衍初輕歎了口氣。他就知道,在她心中,自己的分量著實不大,都被那些亂七八糟的小說人物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