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誌爾索性翻身跳了進來,撲進她懷中,仰著臉笑得眉眼彎彎:“阿姐,我來了!我們來看貓吧!”
她輕笑著,抬手一指那隻打滾的小貓:“它正等著你呢。”
“都長這麼大啦!”他驚喜地蹲下身,胖乎乎的小手一邊摸一邊感歎,“阿姐,你真厲害,它都不怕你。”
“許是因為我每天都喂它吧。”她低頭望著他認真逗貓的小模樣,心中不覺泛起柔軟。
鐘誌爾玩得正歡,忽然抬起頭來,仰著臉道:“姐姐,你怎麼會突然回來啊?”
她笑意一斂,低聲問道:“突然回來?這話怎麼說?”
“就是……”他歪著腦袋想了想,“之前你一直都不在家,後來突然就回來住了,還生了大病。”
鐘薏聞言,心頭隱隱一緊。
娘親和爹爹從未提過這回事。
他們說她自幼便在府中長大,從未離家,連她三歲生辰穿了哪身衣裳、磕破了哪塊額角,都記得清清楚楚,從來沒有過什麼“突然回來”的說法。
她的記憶本就空落許多,也沒放在心上。可聽誌爾這麼一說,她心裡忽然像被朝朝輕輕撓了一下,癢,又帶點說不清的慌。
她低下眼,咬了咬唇,剛想再追問幾句,哪知旁邊丫鬟適時遞過一塊剛蒸好的桂花糕。
鐘誌爾眼睛一亮,注意力瞬間被勾走,抓起糕點便吃,邊吃邊笑:“阿姐,這糕點真的太好吃了,彆的地方可沒有!”
他吃得滿臉滿足,嘴角還沾了點糖霜。方才那句無心之語,也就這麼被他輕輕帶過,拋到了腦後。
鐘薏望著他笑逐顏開的模樣,心頭那點不安散去幾分,終究沒再追問。
她抬手,輕輕替他拭去唇邊的糕屑,嘴角彎了彎。
*
夜色沉沉,雨聲未止。
寢房中香爐輕煙嫋嫋,助眠的熏香早已點上,淡淡香氣繚繞在帷幔之間,一室靜謐。
鐘薏方才沐浴完,坐在銅鏡前,發絲未乾,小臉被蒸氣蒸得粉紅。
紅葉在她身後,動作極輕:“小姐今夜想要個什麼樣的發式?”
“素淨些。”她語氣懶懶的,神情卻不似往日輕快。
頓了頓,又像是隨口問:“翠雲呢?怎麼不見她?”
紅葉手勢未變,語氣輕快:“翠雲說頭有些暈,奴婢便叫她早些歇下了。想來歇幾日便好。”
“嗯……”
她應了一聲,眼神從鏡中落在紅葉身上,“她倒是少有這般。”
翠雲一向身體結實得很,平日飯量堪比三個婢女,氣力比幾個小廝加起來還足,前幾日還去廚房掄杵舂,怎麼就說病就病了?
紅葉笑著,手中梳得極穩:“近來換季,冷熱交替,病了也正常。”
鐘薏垂下眸,沒再追問。
她有些煩躁,又說不上來為了什麼,伸手隨意在梳妝盒裡撥弄,發出一串串嘩嘩聲,聽著更是吵人。
她隨意撚出一支白玉笄。
笄身冰涼,尾端極其圓鈍,中間一條突兀的金絲線,因此更顯笨重,上麵雕了一朵似花非花的圖案,不甚分明。
她舉到燭火前,盯著那花看了片刻,眉心微蹙:“……這是花?”
紅葉看著她神色,笑著應了:“小姐沒有半點印象嗎?這是您去年從集市挑回來的,那時您還說做工雖差,可玉質好,日後拿來打趣也不虧。”
她“哦”了一聲,像是想起了,又像什麼都沒聽進去,將玉笄隨手放回盒中。
鐘薏低頭撿起另一支更細巧的珊瑚簪把玩,眼神不自覺落在那笄上。
她原本不是會買那種工笨的東西的。線條太粗,紋樣模糊,看久了甚至有點……刺眼。
可她又記不清這東西究竟何時來的。
也許真的是自己挑的罷。
人,都是會變的。
紅葉站在她身後,手指握著青絲,心跳已逐漸加快。
這支簪子是小姐宮中的隨身之物之一。是當初她出宮時包裹裡背著的,一並被陛下吩咐送了過來。
紅葉記得,那日東西一來,關大人還特彆叮囑要千萬護好了,可現在小姐竟像從未見過。
她果真已忘得乾淨。
夜雨如絲,翠雲的身影在雨幕中一閃而過。
聽竹居後的竹林寂靜無聲,雨水順著枝葉滴落,映著朦朧的天光,仿若濺落碎銀。
她取出剛寫好的信件,交給從樹上躍下的侍衛,聲音幾乎被雨聲吞沒:“將此信交給陛下,事關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