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鶴煬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接受一個事實。
——並不是每一個媽媽都愛自己的孩子。
他對婚姻更是沒有任何期盼。
沈商年一怔。
談戀愛嗎?
他會談戀愛嗎?
一個沈商年從未設想過的情況。
他心情不好,趕人道:“我要睡個回籠覺,你先走吧。”
孫鶴煬冷哼一聲,走了。
沈商年進了裡間的休息室,他脫了外套,蓋上被子閉上眼睛。
他其實不是很困,但是已經許久沒有這麼早起過了,躺了將近十分鐘,最後竟然真睡過去了。
他做了很長很雜的一個夢。
他夢見十歲那年,一次大課間。
班裡人都去做操了,隻有他和徐時鹿在教室裡休息。
徐時鹿站起身,坐在陳之倦的位置上,笑眯眯地喊了一聲沈商年。
“乾嘛?”
沈商年正在看漫畫書,臭著臉看他。
“不乾嘛。”徐時鹿仿佛聊家常似的,“明天周末你有什麼安排嗎?”
“有什麼安排都跟你沒關係。”
“彆啊。”徐時鹿笑嘻嘻,“明天爸爸媽媽要帶著我和妹妹回外婆家哦。”
又來了。
沈商年心想。
徐時鹿說話總是溫溫柔柔的,在所有人麵前都裝作和沈商年相處得非常愉快的樣子。
他總是很喜歡用三言兩語,來戳穿沈商年表麵那層很冷漠的殼子。
沈商年攥緊了漫畫書,“回唄,一個破落村子,有什麼好稀罕的?”
“你怎麼能這樣?”
徐時鹿忽然聲音拔高。
彼時同學們剛做完操回來,都擠在前門和後門,聽見徐時鹿這句話,紛紛關心,“怎麼了?”
徐時鹿的眼淚說來就來,他一邊哭一邊大聲說:“我知道我外婆家很窮,不像你外婆那樣,是個知名的翻譯家,但是人窮誌不短,我不允許你這麼說。”
“你要給我道歉。”
又來了。
沈商年看著他,一字一句:“我就不道歉。”
“沈商年你快給徐時鹿道歉吧。”
“對啊,你不能這麼說人家外婆啊。”
周圍的同學都覺得徐時鹿受了委屈,紛紛抱不平。
沈商年攥緊了手,他想抽徐時鹿。
在徐時鹿手裡,他吃了太多太多虧了。
氣氛僵持的時候,陳之倦回來了。
他額前出了點汗,穿著紅白主題色校服,胳膊上掛著大隊長的臂章,同學都給他讓位置,畢竟陳之倦是班長,小學時班長的威信非常高。
徐時鹿抽噎著,委委屈屈地看著他,“班長……”
陳之倦盯著他看了幾秒,“滾。”
徐時鹿愣住,甚至鼻涕滑稽地流了下來。
“什麼?”他呆呆地問了一遍。
“我讓你滾。”陳之倦歪歪頭,“聽不懂嗎?”
徐時鹿更委屈了:“我又沒有做錯什麼。”
陳之倦額前頭發有些長,他淡淡道:“你坐的是我的位置。”
徐時鹿愣了下,“不能坐嗎?”
“不能。”陳之倦說,“我有潔癖。”
這話說的其實沒什麼問題。
但是對於徐時鹿這種心眼多的人來說,就是嫌棄他臟。
他哭著跑出了教室。
陳之倦擦了擦凳子坐下來,班裡氛圍有些奇怪,他道:“下節語文課,老師要提問古詩背誦。”
這話一出,大家都回到位子上學習了。
沈商年說:“……你什麼時候有的潔癖?”
陳之倦答非所問:“你就這麼任他欺負?”
沈商年低頭扣著漫畫書的頁角,說:“他有媽媽,我沒有媽媽,我好像也沒有爸爸。”
他說的顛三倒四,但是很容易明白。
有句老話不是這麼說的嗎?
有後媽就有後爹。
其實沈敬德和商玟女士曾經是相愛過的。
沈商年。
取了兩個人的姓氏,寓意著歲歲年年。
隻是真心瞬息萬變。
周圍都是背古詩念古詩的聲音,嘈雜的聲音裡,沈商年趴在桌子上,側著頭看著陳之倦,小聲問:“卷卷,我是不是有點可憐?”
“怎麼就可憐了?”陳之倦反問他。
“我學習不好,沒了媽媽,經常被欺負……”沈商年聲音隱隱帶著哭腔。
陳之倦歎了口氣,他伸手拽了拽沈商年的耳垂,“你不可憐。”
“為什麼?”沈商年看著他。
陳之倦說:“你長得好看,家世出色,住著大彆墅坐著豪車,想買什麼就有什麼,光這些條件,就已經打敗了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五的人了。”
“有的孩子溫飽都成問題,甚至有的孩子一出生就是殘疾,或者看不見或者聽不見,而你身體健全。”
“永遠都不要覺得自己可憐。”
“那才是真的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