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陳之倦抿了一下唇。
最後他又將話吞了回去,沉默著,把主動權讓給沈商年。
沈商年什麼都沒問,他在休息間那個有些老舊的衣櫃邊安靜地站了半分鐘。
這半分鐘裡,他們都不說話。
明明還是那個熟悉的人,明明還是那雙熟悉的,帶著幾分溫度的眼睛。
但是沈商年茫然地想。
他好像不夠了解他。
像是一座冰山,他天真地以為,海平麵上的那一半就是冰山的一切。
現在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海麵之下,還有一半,他不曾了解的半塊冰山。
而陳之倦,沒打算讓他知道
最後沈商年清了一下嗓子,主動打斷了這半分鐘的沉默對視,說,“……我先走了,下次再來找你吧。”
說完這句話,他扭頭就要走。
“不是……”
陳之倦追出來,抓住了他的手腕,聲音有些澀:“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
正常來說,沈商年應該一邊冷笑一邊質問陳之倦為什麼自己偷偷吸煙,不讓他吸。
這簡直是嚴於律人寬以待己。
非常值得狠狠批評。
然而沈商年此刻像是沒有反應過來,又像是有些茫然,他用力掙開陳之倦的手。
他的手乾燥溫熱,落在他的手腕處,沈商年活像是手腕上長了刺,他另一隻手止不住地摩擦著被人抓過的手腕。
動作幅度過大,陳之倦下意識蜷縮了一下手指。
沈商年說:“我有點不舒服,我想先回去了。”
他聲音很輕。
陳之倦除了極個彆的事情,很少為難他,一直都是沈商年說什麼就是什麼。
隔了大概十秒,陳之倦垂著眼睫,說:“再見。”
沈商年頓了一下,抬起腳步走了。
他乘坐電梯,一路從十樓到一樓。
一樓大廳裡人很多,沈商年臉頰略有些蒼白,唇瓣無色,他眼神飄忽,沒個定點,直到進了停車場。
最近溫度有所回升,露天停車場側邊有一排綠樹,此時樹木蔥蔥鬱鬱。
沈商年打開車門,空間變得封閉起來,他靠著椅背閉上眼睛。
腦海裡卻還是浮現陳之倦夾著煙的那隻手。
煙比較細長,被他夾在手指中間,白大褂整潔的袖口正好抵在突兀的腕骨處,腕骨處有顆黑痣,火光與手指距離很近。
手指骨節分明,帶著男性獨有的那種性感,手背處的青筋脈絡分明。
沈商年下意識用手搓了搓臉頰,捏了捏眉心,深吸一口氣。
他努力告訴自己不去想,可是滿腦子都是那隻手。
怎麼會呢?
他反複地詢問自己。
帶著點兒慌張驚亂,無措惶恐。
沒人知道。
在休息間看見陳之倦吸煙的那一刻。
沈商年第一反應不是震驚,而是燥熱。
渾身的血都往身下湧……
——他硬了。
在絕對事實麵前,沈商年連自欺欺人都沒辦法了。
他好像……
沈商年閉了一下眼睛。
半個小時後,他才啟動車子離開停車場。
他又來了心理谘詢所。
還是上次那個谘詢師。
谘詢師打開門看見他的時候,臉上笑容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我們約的時間不是三天後嗎?”
沈商年坐在凳子上,臉色很難看,唇色蒼白,“我有點急事。”
谘詢師愣了一下。
自從上次交談,她對這位帥哥就有了深刻的認知。
桀驁難馴,一匹孤狼。
而此時,這匹孤狼竟然露出了這麼脆弱的表情。
谘詢師坐在他對麵,輕聲問:“怎麼了?”
“我……”沈商年像是很難開口,憋了半天都沒有憋出來。
谘詢師很有耐心地等著,並且詢問:“要不給你倒杯水?”
沈商年點了一下頭。
谘詢師給他倒了一杯溫水。
沈商年機械性地端起杯子,低頭喝了一口。
又等了幾分鐘,他聲音略有些沙啞地響起:“一個人如果對另一個起了性衝動,是什麼原因?”
“兩種原因。”谘詢師微笑著回答,“見色起意……又或者是因情生意。”
放在沈商年和陳之倦身上。
見色起意肯定不對。
因為他們都認識多少年了。
他對著那張帥臉對了不知多少年,又怎麼會是見色起意呢?
沈商年揉了一下臉頰。
谘詢師察言觀色:“你心裡應該有了答案。”
見色起意,因情生意。
前者始於顏值和視覺,遠遠不會讓人如此糾結。
真正讓人糾結折磨的,覺得痛苦焦慮的,永遠是後者。
感情是軟肋,一旦對另外一個人產生了感情,就相當於把自己的軟肋交給了彆人。
那人擁有決定你快樂還是難過的權利。
谘詢師曾經給沈商年做過一些測試。
他心裡防備非常重,交談中也很少袒露自己的心意,並且下意識抗拒親情和愛情。
人類最為重要的三種感情裡。
他隻信任友情。
如今,卻對一個人因情生意,甚至產生了性衝動。
很難想象,那個人是怎麼走進麵前這個渾身是殼,殼外豎起尖銳長刺的人的心裡。
一個不相信愛情的人,此刻是卻對另一個人,產生了蓬勃的愛意。
這份愛意,十分珍貴。
是珍寶,也是奇跡。
“我……”沈商年有些焦躁地舔了舔唇瓣,“是不是搞錯了?我不可能喜歡上他……”
“為什麼不可能?”谘詢師語氣溫和。
沈商年握緊了杯子,“他是個男的,而且……是我發小。”
谘詢師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同性之間也會產生感情。”
“至於發小……”谘詢師注視著他,“友情變質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你可以嘗試著去接受,嘗試著去跟他表達你的感情……”
“我不想嘗試。”沈商年語氣急促地打斷谘詢師的話。
谘詢師保持沉默,等著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