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茂兄。”江昭拱了拱手。
那書生,正是入京六年之久的韓嘉彥。
“呀!”韓嘉彥連忙走近,伸手道:“快快請進。”
江昭淡淡一笑,大步走進:“要是沒記錯,師茂兄已經要外放了吧?不知是要去哪裡做官?”
“不出意外,應該是任職一州通判。”韓嘉彥雙手背負,一臉的穩重。
江昭了然,微微頷首。
韓嘉彥考上的是二甲功名,其後又考上了的庶吉士,並且在三年以前就通過了散館考試,正式入職翰林。
以大周律例,考生入職翰林,三甲授從七品,二甲授正七品,一甲授從六品,這也是春闈大試對於翰林出身的官員的非凡意義。
三甲出身,哪怕考上了庶吉士,通過了散館考試,起步授官的翰林品級也難以與一甲、二甲相提並論。
韓嘉彥二甲進士出身,是以三年以前通過散館考試以後,就授予了正七品的翰林官職。
如今,他已經翰林為官三年。
要是不出意外,三年一擢,韓嘉彥外放前定然會再升一級,為從六品京官。
又因京官外放擢升一級的緣故,他擔任從六品的官職注定是個過渡,真正任職的官位會是外放的正六品。
也就是一下子跨越兩級。
州郡之地,正六品的官職無外乎就是一地的三把手,通判。
“幾月?”江昭又問道。
“五月。”韓嘉彥說道。
過了會試,連著的就是三月初的殿試與庶吉士考試,兩輪考試過後,將會有一個長達三個月的假期讓新科進士處理私事。
而這段時間,上一批入翰林深造的庶吉士也會經曆散館考試,再次選拔淘汰,通過考試的人會被授予翰林官職。
所謂三年轉正,三年翰林。
三年前的庶吉士,麵臨的就是轉正問題,通過了散館考試,方可稱為翰林出身,授予翰林官職。
而所謂的三年翰林,說的是六年前入翰林院的那一批人,也即是韓嘉彥他們那一批人。
這些人已經通過了轉正的散館考試,又翰林為官三年,自此苦日子結束,可走出翰林院,外放積累治政經驗。
同時,也是為這次春闈的庶吉士騰出位置。
“可惜了,怕是沒空去吃子川的喜酒。”韓嘉彥一臉的遺憾,搖頭道:“吃不成喜酒,賀禮還不能缺,實在是有點吃虧啊!”
“哈哈!”江昭撫掌一笑:“那我少收你一點。”
話音未落,兩人已經走到了書房。
“昭兒。”
韓章聽到弟子的聲音,不禁向著兩人望去。
“老師。”
江昭恭謹的行了一禮,送上檀木盒。
“恭賀老師,仕途再起。”
韓章撫須一笑,搖了搖頭:“這有什麼好慶賀的?”
“哎呀,東西都送過來了,總不能讓我拿回去吧?”江昭笑道。
“哦?”韓章好奇的打開了檀木盒,鋪開錦帛。
《春闈贈恩師韓章歸京》
“詩篇?”韓章有些意外,捧起來仔細品讀。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韓章輕聲念著,目光一亮。
單就是這兩句,這首詩就是上佳水準。
幾句話,近乎說遍了人生的大喜之事。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韓章輕哼了一聲,一連著念叨了幾遍。
這句詩並不亮眼,但就是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有一種返璞歸真的感覺,讓人忍不住注目。
韓嘉彥本是已經走到書架上取書,聞言不禁走了過去。
一看,就心頭一驚:“這就是昨日酒性之時,子川的新篇名作?”
“咦?”這次輪到了江昭驚詫,他有些意外:“怎的,師茂兄竟是看過這首詩?”
昨日,似乎沒有望見韓嘉彥的身影吧?
“我在翰林院看過詩句,真正的原篇倒是這會兒才得以一觀。”韓嘉彥說道。
“翰林院?”江昭一驚:“傳得這麼快?”
“那是!”
韓嘉彥解釋道:“子川初來汴京,可能不清楚樊樓究竟是什麼地方。須知樊樓可容納同時兩三千人宴飲,時值春闈大試,何其熱鬨?”
“那地方,一晚上怕是可以迎客萬人。”
“你本就是名揚天下的人物,如今又是新科會元。你既是來了興致,有意作詩,圍觀的人來上一句‘新科會元江子川作詩’,就可引來一堆又一堆人。”
“那麼多讀書人,怎麼著也能湊齊整首詩的內容,早就傳揚得沸沸騰騰。我上午入翰林院當值那會兒,不少人都讚譽你的文采呢!”
“特彆是那句‘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引得不少翰林官員稱讚。”
“這事一過,你怕是會成為汴京最受熱議的人物。”
韓嘉彥說著,一臉的羨慕。
名望是一直通用的東西,幼時養成,晚年也能用。
不過,名望的養成卻是得特定的時間。
這金榜題名詩,無疑就是得在特定的時間養成。
而一旦傳揚夠廣,佳話也夠經典,那就會百十年的一直有人讚頌。
畢竟,三年一度,次次都有趕考的考生!
江昭一怔。
他知道這首詩遲早會傳揚開來。
畢竟,這首詩不但可以吃勸學詩、金榜題名詩的熱度,也可以吃讚頌文人、文風鼎盛的時代紅利。
但,他著實沒想到傳得這麼快,不足一天就到了翰林院官員都知曉的程度。
這就是京城嗎?
一件事,晚上做了,第二天就能傳開。
“有心了!”韓章從頭到尾品讀完了詩篇。
這首詩傳遍,對他的好處的確是非常之多。
事實上,名望是非常容易轉化為威望的。
眼下,他正是急需名望的時候,一首金榜題名詩的名篇,可解燃眉之急。
哪怕作為原作者的江昭會得到詩篇九成以上的名望,但作為老師的他隻要能得到一成,也足以再度名遍京城。
屆時,安撫黨內人心,可就輕鬆得太多。
江昭平和一笑:“弟子的意思是再炒一炒【韓門立雪】的事情,為恩師壯一壯勢。”
韓章沉吟,緩緩點頭:“我讓人去做。”
近黃昏,三人一起吃了頓家宴,江昭就告退。
作為新科會元,他這段時間注定很忙。
一則,他得去拜見主考官歐陽修與副主考官王堯臣,以表達提攜之恩。
二則,外祖父和舅舅都在朝中為官,於情於理他都得去拜見。以陳端、張凜幾人為首的淮左官員,也得去認人。
三則,祖父江誌留在諫院的人脈,他也得去認一認。
一些人脈,總是得慢慢交到他的手上,讓他去維護。
此外,過些日子還得殿試,等老師穩住了韓係的大局,他還得認一認韓係的核心老資格大佬,適當表達善意。
就一個字,忙!
江昭忙,韓章更忙。
十二年的時間,汴京的一些東西早已大變,特彆是韓係的人事、官員一係列的事情。
地方為官,終究鞭長莫及,一些人脈難以維係。
甚至,一些韓係新晉升的高官,韓章都僅是點頭之交,並不熟悉。
因此,他得抓緊時間穩住整頓內部,團結一切可團結的力量,以便於過些日子去爭奪閣老之位。
韓係與劉沆一係注定爭鬥,這是雙方都非常清楚的事情。
於韓章而言,禮部尚書逆伐內閣大學士,難度實在不低,恨不得給個一年半載的時間充分準備,協調各方利益。
於劉沆一係而言,卻是得趁著韓章尚未徹底穩住內部,竭力實行打擊。
這是雙方都默契清楚的事情。
兩者相對折中,內閣椅子的爭端,頂天五個月的時間就會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