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三刻,天色黝黑。
文德殿外,陸陸續續點上了不少燈籠,滿朝朱紫,文武百官依品級井然有序的一一列隊。
不時有官員的交談此起彼伏,聲音不大不小,恰到好處。
江昭一襲六品官袍,身姿挺拔立於文官一方的末位,手持象牙笏板,眼中略有興奮。
這是五天一次的常朝。
誠然,這種天都沒亮就上朝的事情不太好,有點折磨人。
但,這是他的第一次上朝!
難免有些興奮。
江昭掃視了一眼。
三四十位紫袍,兩百餘位紅袍。
起碼都是五品以上的大人物。
至於六品、七品官員的綠袍,卻是要少得多,甚至比紫袍還要少,僅是不到十人。
甚至,還有一人身著青袍,為八品、九品官員的服飾。
這不到十人的綠袍、青袍官員中,就有記載起居注的翰林起居舍人章衡。
其餘的幾人,要麼是因職位特殊,要麼是禦史一道的人物。
因禦史一道職責特殊,不少禦史六品就有機會上朝。
此外,諸如殿中侍禦史、監察禦史,這兩個官位涉及記錄百官考勤,哪怕一個是從七品,一個是從八品,卻也不影響兩人可以走進文德殿。
當然,這種因職責問題上殿的官員,本質上就跟記載起居注的章衡一樣,就是個無情記錄事務的工具人,沒有說話的資格。
“當——”
一聲鐘響。
文德殿偏殿的一道殿門打開,走出七位紫襴袍老者。
其中,有六人官袍上的錦綬、玉環、玉釧、十二章紋,餘下一人掛金魚符袋,著錦綬、印綬,官袍繡有威風凜凜的麒麟紋,卻是一位武將。
單從官袍,就可知這七人無一不權勢滔天的人物。
六位閣老!
武將之英國公!
偏殿常規性休息,這是宰相、參知政事、樞密使等人的特權。
本來,因曆代樞密使都是文官的緣故,武將已經斷絕了去往偏殿的機會。
不過,曆代官家都會欽點一人,以議事之名讓其入偏殿。
這人,也就是武將之首。
而這一代的武將之首,就是英國公張輔。
幾位閣老到場,也就意味著即將開啟朝會,文武百官皆是噤聲不言。
江昭向前望去,心頭一歎。
他身前的人實在太多,僅能勉強望見幾位閣老的衣袍。
天下英雄如過江之鯉啊!
一念未落,一念又起。
大丈夫當如是也!
過了足足一柱香的時間。
“當——”
又是一道鐘聲響起。
“上朝!”
鐘聲落幕,一道太監也有的尖銳聲音傳出。
以六位閣老以及英國公為首,文武百官有序進殿。
文武百官,近四百位官員,容納於文德殿內。
江昭因官位太低的緣故,相距殿門僅不到一丈。
饒是如此,也是走進了文德殿的人物。
文德殿內,十二根金絲楠木巨柱支撐,巍然矗立,柱身朱漆為底,蟠龍浮雕通體貼金,磅礴大氣。
官家趙禎端坐龍椅,一身絳紗袍,上繡雲龍紋,頭頂通天冠,上有二十四梁,著大帶、革帶、佩綬,威嚴肅穆。
銅鶴香爐有龍涎香在柱間繚繞。
侍立的司禮掌印太監手持拂塵,掃視百官尖聲唱道:
“陛下臨朝—”
“陛下聖安!”
百官齊齊行大禮。
一通大禮行畢,便是奏事議事環節。
三司六部,各有事宜上奏。
不過,都沒有江昭的什麼事。
所謂大事少議,小事大議。
哪怕真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往往也是經過幾位閣老商議,早就定下了結果。
所謂的朝議,更像是下發政令通知。
要是底下人沒有太大反應,基本上就是穩穩的通過。
饒是如此,一些瑣碎政務的上奏花費了近一個時辰,也還沒有見底的跡象。
江昭微眯著眼睛。
手持象牙笏板,待在一個地方一站就是一兩個時辰。
這上朝,竟然是體力活?
一點也不好玩!
又過了半個時辰,上奏的節奏明顯慢了不少。
就在江昭認為第一次朝會大概要結束時,一人走出,江昭心頭微振。
韓章!
“臣禮部尚書韓章,有本要奏。”韓章手握板笏,躬身行了一禮。
龍椅之上,官家頷首。
“臣謹奏:伏惟陛下膺乾禦極,聖壽彌崇。今值千秋令節,乞循舊典,備禮稱觴。擬擇吉日,率百官詣南郊祭告昊天,禱祝聖嗣昌隆,國祚永延。其儀注、用度,已飭禮部詳擬以聞。”
老師話出一半,江昭就知道了是什麼事情。
賀壽!
六月二十六,就是官家的誕辰。
以慣例論之,官家壽辰是一年一賀。
不過,或許是百官勸諫過繼宗室子的事情讓官家有些敏感厭煩,已有五年未有賀壽大事。
如今,韓章卻是以慣例上奏。
官家可以拒絕賀壽,但禮部該有的上奏絕不能少。
“賀壽?”官家趙禎眼神微閉,雙手扶著禦座,沒有作聲。
嗯?
不對勁!
江昭有些意外。
賀壽這種事情,又不是皇位,可沒什麼三辭三讓的規矩。
官家要是真有心拒絕,一句話的事情而已。
這怎麼,竟是有要考量的意思?
江昭往前方望去。
果不其然,不少紫袍大員也都有些意外。
半響。
“準奏!”
話音一落,宰輔大相公富弼連忙躬身賀道:“官家萬福金安!”
有了百官之首帶頭,文武百官連忙齊聲道:“官家萬福金安!”
這一來,近些日子最重要的事情,自然就成了官家的賀壽之事。
江昭略微一想,也猜到了為什麼。
究其緣由,還是皇嗣的問題。
如今,天子年事已高,卻仍是無子。
這事可一點也不小。
無論是官員,亦或是黎民百姓,都有一個顧慮:
還能生嗎?
官家子嗣本就不昌,如今更是年歲已高,還能生嗎?
不清楚!
不單是臣子不清楚,就連趙禎自己怕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