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沈山河的名字,回想起過往種種,高玉繩自然瞬時明白了其中的關竅,原來那狗官往日深夜命他前去唱戲,果非喜愛戲曲藝術,而是真的如沈山河所言,對他一個大男人圖謀不軌。
他咬碎銀牙,罵道,「狗官!我死了,化為厲鬼,一定來向你們索命!!」
「哈哈哈,高班主,就你這樣的,恐怕沒了沈山河,就是到了地府裡,也隻有任人蹂躪、折辱的份兒!!」小廝愈發得寸進尺,一把掐住了他的下巴,道,「嘖嘖,的確是一張比女人還要秀氣的臉!」
高玉繩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心灰意冷,無論麵臨什麼樣的刑罰,他都不會有一絲痛苦不堪之色,可在聽到這句話後,他眼裡竟還是劃過了一分害怕的神情。
「你什麼意思?!」他語氣雖然依舊凶狠,可明顯的底氣不足。
他心中一愣,正如小廝所言,沒有沈山河,他終究無法保護自己。
小廝眼中得意,罪惡的情緒高漲無邊,他朝外頭招了招手,隨後進來的幾位,皆是官員手底下暗裡培養的打手,個個魁梧壯實,跟高玉繩的身軀一比,那差彆,明顯之極。
「戲子終究是戲子,彆太把自己當回事兒,這也算是你死前能給咱們帶來的最後一點快樂了!」小廝目光邪惡,揚手道,「哥幾個,都彆客氣,上!」
張霏霏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
但她終究隻是一個旁觀者,無法阻止這一切,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切身體會那種切膚之痛。
天亮了,高玉繩也死了。
喪心病狂的小廝和獄卒對他的屍體沒有半分同情,隨手拿破爛的草席一裹,隨手丟棄在了荒山野嶺。
梨園不複存在,官家對外宣稱,高玉繩乃是急病,暴斃而亡。
時年不過三十六歲。
張霏霏想起,高玉繩與他們屢屢對峙的時候,總是喜歡自稱‘老夫“,可三十六歲,卻是建功立業、實現夢想的最好年紀,哪裡算得上老?
他的弟子中多是孝順之輩,也知戲子一行,師恩如父,聽聞此訊後,便要自國都回程,趕來吊唁。
官員為避免惹禍上身,索性編排了全套的謊言,由大夫等人證明,高玉繩的病發作的很急,身體潰爛不堪,實在見不得。
殊不知,此時,他們師父的屍身,正在荒郊野外遭受蛇蟲鼠蟻的啃食,不得安寧。
最終,弟子們為他立了一碑,稱其為‘京劇之鼻祖“。
高玉繩的靈魂深有怨念,徘徊不去,又因這稱號,得萬民之氣運,靈體逐漸可化有形,但他卻不知修煉之法,到底也還是一團靈體罷了。
那個神秘人就是這時候出現的。
他輕輕搖著折扇,上麵的圖案張霏霏看不真切,但是能看清楚其中的紅色。
「京劇鼻祖高玉繩,不錯……可與之相襯。」他引來了高玉繩的靈體,如是說道。
「你是誰?」高玉繩沉聲反問,語氣不善。
「你無需知道我是誰,」他不以為意,折扇一掃,眼前便出現了一麵虛無的光鏡,裡頭映襯出眼下人世間的景象,他接著道,「你看看,害死你與至親至愛的人,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你用儘一生心血鑽研出來的京劇,你的弟子雖個個勤奮努力,可這一行,天資與努力哪個更重要,你是清楚的。」
「再過不久,你的弟子們都會垂垂老去,新興的流派就將取代它,京劇就會淹沒在曆史的長河中,若沒有一個像你一樣的能人出世,京劇就會消失。」
「你就不想做點什麼嗎?」
這話醍醐灌頂一般直擊高玉繩的心底,喚醒了他心中沉眠的力量,重新點燃了他眼中的光亮。
他不能任那些人逍遙快活。
更不能任自己的心血就此遺失,京劇需要被傳承下去,值得被傳承下去。
他答應過沈山河,也在自己心裡起過誓,若有朝一日能夠實現自己的夢想,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為這門藝術奉獻出自己的一切。
高玉繩緩緩抬起了頭,問道,「還請高人賜教,殘缺之體,如何能為無法為之事?」
「哈哈哈哈,好!我且告訴你……」神秘人答道。
他與之附耳相言,具體說了些什麼,張霏霏卻無法聽清。
她皺了皺眉,可無論她如何凝神聚力,都無法驅逐縈繞在身邊的雜音,無法聽清他嘴中所說出來的一個字。
周圍的景象像被霧化了一般,迷蒙而扭曲起來。
她看見神秘人深深帽簷下勾起的嘴角,即使看不見他的眼睛,但她似乎能感受到他的視線。
就在這一瞬間,神秘人刹那出手,一道致命的黑光利落而迅猛的刺了過來。
她想要避開,但卻因被乾擾,無法及時作出準確的反應。
眼見黑光已到了跟前,她呼吸一窒,甚至可以感覺到逼近的死亡。
下一秒,周圍的一切恢複如常,一道巨大的身影擋在了她麵前。
是烏鳥。
烏鳥用它的臂膀消去了黑光,不過看得出,它也因此負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