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序遲呆呆看著他。
他說,愛。
這個字,從他生病以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向他提起過。
他低頭,混合著眼淚,飛快咀嚼咽下手裡的糕團。
有了謝厭臣,謝序遲忽然就不再那麼自卑。
他依舊每天去國子監讀書,逢年過節的時候,他不想在坤寧宮和梅皇後一起,於是常常偷溜出去,跑到謝厭臣和他姨娘居住的竹樓。
竹樓偏僻破舊,可是被謝厭臣的姨娘布置得乾淨溫暖。
謝厭臣告訴他,他姨娘是嫡母的婢女,自幼和嫡母一同長大,後來陪著嫡母嫁進鎮北王府,做了鎮北王的小妾。
小時候的謝序遲十分好奇,啃著蜂蜜糕團問道:“這麼說,你是家中的庶子?那你父王和你的兄弟,會不會對你很壞?”
謝厭臣的表情很驚訝,回答道:“怎麼會?!嫡母和姨娘是最好的朋友,但凡大哥和兩位弟弟有的,嫡母必定也會給我一份。祖母和父王待我們四兄弟一視同仁,從來沒有偏袒過誰。”
謝序遲很不理解。
這世上,怎麼會有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呢?
比如他的家人,連他生母都恨不能將他驅逐得遠遠的。
他酸酸地想,肯定是謝厭臣故意騙他。
他又酸酸地問,“那你和你的三位兄弟,感情很好嗎?”
謝厭臣一想起遠在蓉城的謝觀瀾他們,就忍不住彎起眉眼,使勁兒點頭,“特彆好!我很想他們!”
他的笑容刺傷了謝序遲的眼睛。
他很想問問謝厭臣,在他心裡,他這個朋友是不是遠遠沒有他的兄弟們重要。
可他看著謝厭臣的笑容,終究不敢問出口。
他們的友情持續了好幾年。
他們漸漸長大後,朝中陸續出現請立太子的聲音,父皇似乎開始對他這位所謂的“嫡長子”用心,特意指派了幾名宦官來他身邊伺候。
謝序遲這些年未曾得到過母親的愛,於是便格外想在父親麵前表現,以期得到父親的嘉許。
他越來越信任父親指派給他的宦官薛旻。
他在薛旻的教唆下做了很多事,勾結官員、陷害手足,他在皇子之中的地位水漲船高,再也沒有人敢笑話他發病時的狼狽。
他深受父親喜愛,他越來越像一位合格的儲君。
可是不知為何,他似乎和阿厭很久很久沒說過話了。
等回過神的時候,再回頭,他發現謝厭臣和他厭惡的一個庶弟私交甚好。
年輕氣盛的年紀,他無法接受這件事。
薛旻在他耳邊說,“但凡天子,都不能容忍背叛。謝厭臣背叛了您,您就該狠狠罰他,要他知道何為君臣、何為忠心。”
他猶豫,“阿厭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薛旻笑得嘲諷,“二殿下不知道嗎?但凡天子,都將是孤家寡人。您也不例外。對待不聽話的狗,您就該給他一個教訓。”
他聽信了薛旻的話。
他決心要給阿厭一個教訓,便放任宦官們欺淩他。
那些宦官折磨人的手段有千百種,他們把阿厭鎖進一個狹窄的木箱,那木箱裡一片漆黑,放了無數蜘蛛、長蛇和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