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觀瀾臉上沒什麼情緒,拱手行禮道:“還請陛下賜教。”
兩人沒用兵器,交手間拳拳到肉,速度快的隻能看見殘影。
聞星落看得眼花繚亂,好奇問道:“他倆誰占上風呀?”
謝拾安手搭涼棚,“我瞧著,好像是大哥更勝一籌?”
謝厭臣看得最清楚,揣著寬袖告訴弟弟妹妹道:“兩人都還沒動真功夫,在這裡互相試探呢。”
台上。
謝折結束了試探,拳頭從謝觀瀾的臉頰擦過,赫赫拳風宛如鋒利的刀子,一旦撞上就會萬劫不複。
無論使出怎樣的招式,謝折的下盤都很穩,如同千萬次錘煉過的玄鐵,如同千萬次俯衝而下掠奪獵物的鷹隼,儘管打鬥時的觀賞性不及前麵兩局,可他周身散發出的危險致命氣息,卻濃烈到令台下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喘。
高手相搏,向來如此。
謝觀瀾同樣穩如磐石。
他的童年過的並不愉快。
弟弟偷偷代他前往京城去當質子,自那以後,少年的肩上就背負起了更加沉重的擔子。
千萬次挑燈夜讀,千萬次練習弓馬。
他的童年,不曾有一日鬆懈,不敢有一日鬆懈。
他如同站上山巔的孤狼,遙遙注視那隻盤旋在高空的鷹隼,千萬次地算計,該怎樣從他身上撕咬下一塊皮肉。
而今有了機會,他試圖打敗這隻老去的鷹隼。
可是,謝折的強大超出了他的想象。
砸在他胸膛上的老拳強悍如精鐵,宛如一記重重的悶錘,他強壓下喉頭的腥甜,後退幾步才勉強站穩身形。
“你父親年輕時,也曾敗給朕。”謝折沉聲,“天底下的英豪,都曾匍匐在朕的腳下。”
春風掀起他玄黑色的龍袍。
他定定站在高台之上,如同強悍的惡龍俯瞰脆弱的螻蟻。
從食不果腹的質子到權傾天下的帝王,他弑父殺君,他將權柄牢牢攥在掌心二十年,人人都對他俯首稱臣,他該驕傲、該張狂、該睥睨眾生,他認定他會一直贏下去。
謝觀瀾的鼻梁冒出一層細汗,注視謝折的那雙狹眸裡,卻沒什麼恐懼的情緒。
沒有人,可以一直贏下去。
帝王老了。
隻有恐懼老去的人,才會急於證明自己。
青年的薄唇彎起蜻蜓點水的弧度,他再度出手。
緋色的箭袖勁裝和四指寬的皮革蹀躞,勾勒出青年精瘦而又漂亮的身軀,如同新生的竹骨,堅韌而又充滿生命力。
他的戰鬥力水漲船高節節攀升,竟逼得謝折步步後退。
撲麵而來的勁風,令謝折無端生出一絲怪異的情緒。
他不明白,為什麼眼前的青年受挫之後可以重新站起。
重頭再來……
為什麼謝觀瀾敢從頭再來?
是了,他還年輕,他才二十多歲。
而自己……
即便自己比同齡人更加注重保養和訓練,但他確實已經年逾四十。
他的人生開始走向衰敗的階段,宛如秋日裡的一片風中落葉,宛如華麗宮室裡一截落滿灰塵蛀滿蟲巢的橫梁。
他將化作塵土。
謝折的心尖猛然一顫。
他在繁華葳蕤的春日,感受到了一絲莫名的陰冷暮氣。
香爐裡的三炷香逐漸燃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