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開城外的平原被屍體與兵器覆蓋,斷箭插在焦黑的土地裡,像一片枯死的森林。秦軍攻不動了——糧草耗儘,士兵們連舉弓的力氣都沒有;聯軍也守不住了——城牆塌了半邊,連滾石都快扔光了。葉嬴烈在營中看著輿圖,第一次露出猶豫:再打下去,就算贏了杭開城,秦軍也會元氣大傷,根本無力再進兵。
楚凡與楚懷瑾、楚吞嶽在城樓上相視苦笑,楚吞嶽喘著氣道:“這拉鋸戰……再打下去,我們仨都得交代在這兒。”楚懷瑾點頭:“秦軍也撐不住了,你看他們的炊煙,一天比一天稀。”楚凡望著秦軍大營的方向,忽然道:“或許……該停一停了。再鬥下去,隻會讓第三方得利。”
夕陽下,杭開城與秦軍大營之間的空地上,第一次沒有廝殺聲,隻有風吹過屍骸的嗚咽。雙方的士兵都癱坐在地上,隔著戰場遙遙相望,眼神裡沒有仇恨,隻有疲憊。這場持續一個月的“你來我往”,最終以誰也贏不了誰的僵局落幕,而杭開城的風,似乎也在勸他們:該休戰了。
遠處的天際線上,隱隱有新的煙塵揚起,不知是哪方的援軍,還是……更危險的變數。但此刻,無論是葉嬴烈與陸玄舟,還是楚懷瑾、楚吞嶽與楚凡,都隻想倒在地上睡一覺——這場白熱化的拉鋸戰,耗儘了他們最後的力氣。
杭開城的拉鋸戰像一場沒有儘頭的噩夢,第二個月的廝殺比上個月更顯慘烈。雙方都沒了初戰時的銳氣,連“你來我往”的勝負都變得敷衍——秦軍今日奪下城外的土坡,聯軍明日趁夜搶回來;聯軍清晨燒掉秦軍半車糧草,秦軍午後就放火箭燎了聯軍的馬廄。你來我往間,沒有奇謀妙計,隻剩純粹的消耗。
葉嬴烈的中軍帳裡,輿圖被血漬浸透,他指著杭開城的方向咳嗽:“再派五千人……攻東門。”話沒說完就被陸玄舟打斷:“九叔!哪還有五千人?連炊事兵都上了前線,再耗下去,西南軍就要嘩變了!”他們的糧草早已見底,隻能靠搜刮附近村落勉強維持,士兵們餓得眼冒金星,連拉弓的力氣都快沒了。
聯軍大營更慘,楚懷瑾的騎兵營隻剩三匹戰馬,他乾脆把馬殺了分給士兵充饑;楚吞嶽的“九九連環計”早已用空,如今連“打草驚蛇”都湊不齊人手,隻能天天派老弱士兵在城頭敲鑼,假裝“兵力充足”;楚凡則忙著給傷兵包紮,營裡的草藥用完了,就用草木灰代替,傷口發炎的士兵哀嚎聲晝夜不停。
雙方偶爾的“勝利”都透著心酸:秦軍某天贏了,不過是搶回半袋發黴的糧食;聯軍某天占優,也隻是繳獲了秦軍幾副破爛鎧甲。葉嬴烈和楚懷瑾在陣前對峙時,都懶得罵陣,隻是互相瞪一眼就各自回營——連吵架的力氣都省了。
第二月中旬,饑餓開始吞噬雙方的戰鬥力。聯軍士兵餓得連弓都拉不開,楚吞嶽隻能把城樓上的木頭拆下來煮著吃,最後存糧的麩皮被啃得露出白茬。秦軍也好不到哪去,陸玄舟的西南軍開始偷偷逃跑,葉嬴烈殺了幾個逃兵示眾,卻止不住潰散的苗頭。楚凡在城頭望見秦軍大營的炊煙越來越稀,低聲道:“再耗下去,不用打,大家都得餓死。”
更致命的是疫病。連綿陰雨讓傷兵的傷口大麵積潰爛,聯軍營裡開始出現“咳血發熱”的病人,楚凡找不到藥材,隻能讓士兵喝煮沸的雨水防疫,可每天還是有人死去。秦軍那邊更糟,他們的營寨建在低窪處,積水成澇,不少士兵染上痢疾,連抬擔架的人都快沒了。葉嬴烈望著營外的墳頭越來越多,第一次對“持久戰”產生了動搖。
某次小規模衝突成了荒誕的縮影:秦軍派小隊來搶聯軍的水井,聯軍士兵拿著木棍死守,雙方打了半天,沒人用刀槍——不是不想,是餓到揮不動。最後秦軍搶走半桶泥水,聯軍保住了井繩,兩邊都算“慘勝”。楚懷瑾看著士兵們捧著泥水過濾著喝,突然笑出聲,笑著笑著就紅了眼:“想當年我們騎兵踏平原,何曾受過這種委屈?”
第二個月末,杭開城成了“人間煉獄”:城牆被炮火轟得隻剩半截,城外的土地被血水浸透,長出的野草都帶著腥氣。秦軍士兵躺在戰壕裡,連抬眼皮的力氣都沒有;聯軍守兵靠在城磚上,餓暈過去的比戰死的還多。
葉嬴烈望著城頭上有氣無力的守軍,第一次生出“撤軍”的念頭,可他知道,一旦退軍,之前的犧牲全白費了,女帝派定會銜尾追殺,秦軍連地籟城都守不住;楚凡也想過棄城而逃,但杭開城是女帝派最後的屏障,丟了這裡,洛陽就成了秦軍的囊中之物,他們三個就算活著回去,也難逃軍法處置。
某天清晨,楚懷瑾扶著城牆往外看,發現秦軍的攻城錘停在半路,葉嬴烈的親衛正給戰馬拔草吃;葉嬴烈在營中抬頭,也看見聯軍的旗幟歪歪扭扭,城頭連敲鑼的聲音都沒了。兩人隔著戰場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同樣的疲憊與絕望。
夕陽西下,杭開城的炊煙稀得像發絲。楚凡數著營裡的殘兵,輕聲道:“還能撐……三天嗎?”楚吞嶽咳著血搖頭,楚懷瑾望著遠方的洛陽方向,喃喃自語:“女帝的援軍……怎麼還不來?”
而秦軍大營裡,葉嬴烈摸著斷戟,對陸玄舟苦笑:“或許……我們都錯了。這仗,早就該停了。”
第二日清晨,楚凡冒險派斥候突圍求援。三個斥候帶著血書出發,卻在半路被秦軍的“餓兵”抓住——那些士兵沒殺他們,隻是搶走了他們身上最後一塊乾糧,就把人放了。斥候回來後哭著稟報:“秦軍士兵說……他們也想回家。”楚吞嶽聽完沉默良久,突然下令:“把我們的最後存糧的麩皮分一點,送到秦營去。”楚凡愣住,他卻道:“都是爹娘養的,沒必要趕儘殺絕。”
秦軍那邊,葉嬴烈收到“最後存糧的麩皮分一點”時,盯著袋子看了半晌。陸玄舟不解:“九叔,這會不會是毒計?”他卻搖頭,讓士兵把麩皮分給傷兵:“楚吞嶽雖強,卻不屑用這種陰招。”當晚,秦營竟派人送來半袋發黴的糙米,附了張字條:“各守疆界,勿再相殘。”楚懷瑾看著糙米,突然笑了:“葉嬴烈這老狐狸,倒懂‘留一線’。”
月末最後一夜,杭開城下起了冷雨。聯軍士兵擠在破帳篷裡發抖,楚懷瑾把自己的破毯子讓給傷兵,和楚吞嶽、楚凡靠在一起取暖。楚凡望著帳外的雨簾:“援軍再不來,我們真要成杭開城的泥土了。”楚吞嶽咳著血笑:“至少……我們沒丟女帝的臉。”楚懷瑾握緊他們的手:“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帳外的雨聲裡,隱約傳來秦營的歌聲,竟是首思鄉的民謠。
杭開城的第三個月,連風都帶著疲憊的味道。城牆塌得隻剩半人高,城外的平原被馬蹄和屍體碾成了爛泥,斷戟殘刀插在地裡,長出的野草都纏著乾涸的血漬。雙方的士兵早已沒了“廝殺”的力氣,連“你來我往”的零星衝突都成了奢望——秦軍窩在臨時挖的土坑裡曬太陽,聯軍靠在斷牆上啃最後存糧的麩皮,偶爾眼神對上,也隻是麻木地移開,連罵一句的興致都沒了。
葉嬴烈的中軍帳早就沒了“兵仙”的銳氣,他裹著破毯子躺在草堆上,咳嗽聲比帳外的風聲還響。陸玄舟蹲在旁邊煮野菜湯,鍋裡飄著幾片不知名的葉子,連鹽都找不到了:“九叔,西南軍的弟兄說,再不退就自己回家了。”他們的五十萬大軍如今隻剩不到十萬,還都是傷兵和老弱,連站成隊列都歪歪扭扭,更彆說攻城了。
聯軍大營更像座難民營,楚懷瑾把最後一匹戰馬讓給了傷兵,自己拄著斷槍當拐杖,肩上的傷口潰爛流膿,連鎧甲都穿不上;楚吞嶽咳得直不起腰,之前引以為傲的“九九連環計”兵書早被撕了當引火紙,現在能想到的“妙計”,隻有“今天誰去城外挖野菜”;楚凡則天天數著營裡的口糧,最後半袋糙米被分成了三十份,每一份隻夠塞牙縫,士兵們餓到吃土,臉都腫成了土灰色。
雙方偶爾的“動作”都透著荒誕:秦軍某天派小隊出城,不是攻城,是去河邊捕魚——士兵們餓到眼冒金星,哪還有心思打仗;結果被聯軍的“巡邏隊”(其實是去打水的傷兵)撞見,兩隊人對視半晌,誰都沒力氣拔刀,反而蹲在河邊分著烤魚吃,吃完各回各營,連“敵對”的客套都懶得演。
三個月的消耗戰,把“勢”磨成了“死局”:秦軍的《武侯兵要》成了廢紙,“控勢”“借權”全沒用,連最基礎的“自固之勢”都維持不住;聯軍的“九九連環計”更是成了笑話,彆說“環環相扣”,連“單計”都湊不齊人手。雙方都卡在“退不得、攻不了”的夾縫裡,像兩頭餓到無力相鬥的困獸,隻能在原地等死。
夕陽把杭開城的影子拉得很長,雙方的營地裡靜悄悄的,隻有傷兵的**和風吹過破旗的聲音。三個月的拉鋸戰,沒有英雄,沒有奇謀,隻有兩個被戰爭拖垮的陣營,在爛泥和血汙裡,熬著誰也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遠處的天際線灰蒙蒙的,沒人知道明天會不會有援軍,更沒人知道,這場耗了三個月的僵局,到底要怎樣才能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