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凡,你說我們下輩子還能遇見嗎?”一個夕陽溫暖的午後,葉昭鳳靠在藤椅上問,手裡摩挲著那枚戴了一輩子的鳳紋玉佩。楚凡正在給梔子花澆水,聞言轉過身,陽光灑在他花白的頭發上:“一定能。就算你變成老太太,我變成老頭子,在菜市場搶打折雞蛋,我也能一眼認出你。”葉昭鳳被他逗笑,眼角的皺紋裡盛著陽光。
他們的金婚紀念日,念星帶著妻兒回來慶祝。孫子抱著相冊翻到他們年輕時的照片,驚訝地說:“爺爺奶奶年輕時好般配!”楚凡笑著指照片裡葉昭鳳眉心的胎記:“你奶奶是鳳凰變的,爺爺是守護鳳凰的龍。”葉昭鳳拍了他一下,眼裡卻滿是笑意:“就知道騙孩子。”
那天晚上,全家人圍坐在院子裡看星星。念星的兒子指著天邊最亮的兩顆星:“爺爺,那是你和奶奶嗎?”楚凡抱著孫子,聲音溫柔:“是呀,等爺爺奶奶老了,就變成星星,在天上看著你們。”
流光與永恒……
葉昭鳳走的那天,也是個梔子花盛開的清晨。她靠在楚凡懷裡,呼吸漸漸微弱,手裡還緊緊攥著那枚鳳紋玉佩。“楚凡……彆忘了……下輩子……”話沒說完,她便永遠閉上了眼睛,眉心的胎記在晨光中最後閃了一下微光。楚凡緊緊抱著她,沒有哭,隻是在她耳邊輕聲說:“昭鳳,等我,很快。”
葉昭鳳的葬禮上,念星捧著父母的合照,照片裡的兩人笑得燦爛。公司的老員工都來了,他們說,葉總和楚總是他們見過最動人的愛情。楚凡站在墓碑前,放下一束梔子花:“昭鳳,我把院子裡的花都移到你這兒了,以後天天有花香陪你。”
半年後,楚凡在睡夢中安詳離世,手裡握著那枚龍紋玉佩,與葉昭鳳的鳳紋玉佩正好能拚在一起。
下葬那天,天空格外晴朗,梔子花的香氣彌漫在山間。念星按照父親的遺願,將他們合葬在老宅後的山坡上,墓碑上刻著他們的名字,和一行小字:“塵埃入星光,相守即永恒。”
就在蓋棺的瞬間,兩道柔和的流光從棺木中升起,一道帶著鳳紋玉佩的溫潤紅光,一道映著龍紋玉佩的璀璨金光。流光在空中盤旋交織,隱約能看到年輕時的楚凡和葉昭鳳,他穿著乾淨的工裝,她披著潔白的風衣,在漫天梔子花瓣中相視而笑,眼神裡的愛意跨越了生死。
流光掠過老宅的屋頂,飛過曾經的葉氏大廈,最終化作兩顆緊緊相依的星辰,懸在A市的夜空。每當梔子花盛開的季節,那片山坡上總會飄來清甜的香氣,晚歸的村民說,常常看到一對老夫妻手牽著手在花叢中散步,男人的笑聲爽朗,女人的笑容溫柔,就像無數個普通的黃昏,他們從未離開。
很多年後,念星的孫子成為了一名天文學家,他在觀測日誌裡寫道:“發現一對特殊的雙星係統,彼此環繞,光芒穩定,仿佛在踐行一個跨越千年的約定——愛若永恒,生死亦無法阻隔。”而他不知道的是,那兩顆星辰的名字,早已刻在祖輩的墓碑上,刻在無數個被愛溫暖的歲月裡。
流光裹挾女帝葉昭鳳與攝政王楚凡沉入萬世池底,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間席卷而來——他們過往的記憶被層層封存,如落雪堆積於靈魂深處,暫時隔絕了所有記憶與彼此身份的印記。
兩道凝練的靈光在池水中緩緩蜷縮,化作兩枚晶瑩胎靈。褪去帝王與攝政王的威儀鋒芒,隻剩最純粹的靈魂本源,隨池水韻律輕漾。
轉瞬,胎靈被無形力量牽引,穿水幕、越時空壁壘,悄然投入人間尋常人家母體。新生命在孕育中萌芽,屬於他們的第一世輪回,於懵懂胎靈狀態裡悄然啟幕。
龍鱗鳳羽——
大胤三十七年,驚蟄。
京城西市的貧民窟裡,楚母攥著最後半塊窩頭,聽著接生婆報喜的聲音,乾裂的嘴唇咧開笑容。男嬰降生時哭聲洪亮,左肩胛骨處有塊淡紅胎記,像半片龍鱗浸在血裡。
“這胎記……”接生婆嘖嘖稱奇,“怕是有來曆的。”楚父是神機營的老卒,在去年的邊患裡斷了腿,此刻正用粗糙的手摸著孩子的臉:“就叫楚凡,平平凡凡活著就好。”
同一時辰,城東葉府產房內,千衛統領葉靖遠看著繈褓中的女兒,指尖輕觸她眉心的鳳形胎記。
產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副將捧著染血的令牌跪地:“將軍,北境急報,敵軍突襲雁門關!”葉靖遠將刻著“昭鳳”二字的玉佩係在女兒繈褓外,轉身抄起長槍:“告訴夫人,女兒就叫葉昭鳳,等我凱旋!”
這一等,便是十八年。
神機營刑訊司的後院,楚凡正用銀針撥開一具女屍的齒縫。腐臭的氣味裡,他眼神專注如炬,指尖捏著的銀針挑起半片花瓣:“死者並非自儘,是被夾竹桃毒殺後偽裝成上吊。”
身旁的小卒捂著鼻子咋舌:“凡哥,你這鼻子比狗還靈!”楚凡沒抬頭,將花瓣收入證物袋:“去查最近城中藥鋪的夾竹桃售賣記錄。”
他今年二十歲,三年前憑一手驗屍絕技入了神機營,卻因出身低微,始終隻是個末等校尉。左肩胛的龍鱗胎記常在陰雨天發燙,夢裡總有金戈鐵馬的廝殺,和一個模糊的女聲在喊:“楚凡!你我君臣緣儘!”
“讓開!”
冷冽的女聲穿透腐臭,楚凡抬頭,撞進一雙淬了冰的眸子。來人一身銀甲紅披風,腰懸鳳首刀,正是神機營最年輕的千衛——葉昭鳳。她剛從北境曆練歸來,接管刑訊司,眉心的鳳形胎記在烈日下若隱若現。
“葉千衛。”楚凡起身行禮,甲胄摩擦聲在寂靜的後院格外刺耳。葉昭鳳的目光掃過他沾血的手,又落在證物袋裡的花瓣上,嘴角勾起嘲諷:“末等校尉也敢妄議案情?這女屍明明是自儘,拖去亂葬崗!”
“千衛三思!”楚凡上前一步,“死者指甲縫裡有皮屑,頸間勒痕深淺不一,絕非自儘!”葉昭鳳冷笑一聲,鳳首刀出鞘半寸,寒光映在她眼底:“本衛斷案,輪得到你插嘴?再敢抗命,軍法處置!”
楚凡攥緊拳頭,指甲嵌進掌心。他看到葉昭鳳轉身時,披風下擺掃過牆角的夾竹桃,花瓣簌簌落下,與夢裡女帝龍袍上的鳳羽重疊。小卒拉了拉他的衣袖:“凡哥,彆跟千衛硬碰硬,她可是葉將軍的女兒!”
楚凡望著那抹決絕的紅披風消失在巷口,肩胛骨的胎記忽然燙得厲害。他低頭看著證物袋裡的花瓣,喉間發緊——這雙眼睛,這股傲氣,分明就是夢裡那個拔劍相向的女帝。
雨夜驗屍……
三日後,西市客棧發生滅門慘案,十三口慘死家中,現場被大火燒得麵目全非。葉昭鳳帶著親兵勘察現場時,正撞見楚凡蹲在廢墟裡翻找東西。
“放肆!”葉昭鳳厲聲嗬斥,“誰讓你來的?”楚凡舉起手中的半截箭簇:“千衛請看,這箭簇並非我朝製式,倒像北境蠻族的狼牙箭。”葉昭鳳接過箭簇,指尖觸到粗糙的鐵麵,果然有蠻族特有的狼頭烙印。
雨突然下了起來,豆大的雨點砸在廢墟上,冒出白煙。楚凡脫下自己的蓑衣,不由分說罩在葉昭鳳身上:“千衛千金之軀,小心著涼。”葉昭鳳一愣,正要推開,卻見他已經衝進雨裡,徒手搬開燒黑的房梁。
“凡哥!太危險了!”小卒驚呼。楚凡沒應聲,手指在灰燼裡摸索,忽然停住動作。他小心翼翼撥開碎木,露出一具蜷縮的孩童屍身,孩子懷裡緊緊抱著一塊玉佩,上麵刻著“平安”二字。
“這孩子是被活活燒死的。”楚凡聲音發啞,用布將玉佩包好,“但父母的屍身有刀傷,是先被殺後焚屍。”葉昭鳳看著他被燙傷的手背,心裡莫名一動:“你怎麼確定?”
楚凡指向屍體的關節:“活人被燒會蜷縮,關節呈彎曲狀;死人不會。這十三具屍體裡,隻有孩子是蜷縮的。”他蹲下身,用銀針仔細探查死者口鼻,“而且他們口鼻裡沒有煙灰,是先斷氣再遇火。”
雨越下越大,楚凡的頭發濕透,貼在臉頰上,肩胛骨的龍鱗胎記透過濕透的衣衫隱隱可見。葉昭鳳看著他專注驗屍的樣子,忽然想起父親生前說的話:“真正的強者,從不在意出身。”她默默走到屋簷下,將自己的乾糧遞給小卒:“給你家校尉送去。”
驗屍結束時,楚凡的手已經被燙傷多處,卻渾然不覺。他將整理好的證物清單遞給葉昭鳳:“千衛,卑職懷疑是北境細作所為,這箭簇和去年雁門關失守時發現的一致。”葉昭鳳接過清單,上麵的字跡工整有力,標注清晰:“你怎麼對北境細作這麼了解?”
“卑職父親曾是雁門關戍卒。”楚凡聲音低了些,“他就是在去年的突襲中沒的。”葉昭鳳愣住了,看著眼前這個渾身濕透卻眼神堅毅的青年,忽然覺得之前的輕視有些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