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雲臉色瞬間煞白如紙,聲音都變了調:“是……是南麵玄武門的一段城牆!塌了!地動是從……昆侖虛方向傳來的共鳴!思凡小姐那邊……恐怕……”
昆侖虛主峰之下,景象比淩霄城更為駭人。
一道橫貫千裡、深不見底的巨大裂痕,如同天地被一柄巨斧狠狠劈開的猙獰傷口,橫亙在蒼茫大地之上!裂痕深處,幽暗粘稠的黑暗翻滾著,不時有灼熱狂暴的赤紅氣浪如同巨龍的吐息般噴薄而出,卷起漫天碎石煙塵,將天空都染成一片不祥的暗紅。大地在持續不斷的哀鳴中顫抖、龜裂。
葉思凡身披赤金鳳紋戰甲,英姿颯颯,此刻卻臉色凝重至極。她與楚安、楚承呈三角之勢並肩而立,三人掌心同時爆發出強烈的靈力光暈,如同三道奔騰的光河,源源不斷地注入身前那道由無數古老玄奧符文交織而成的巨型“鎖靈陣”!
“撐不住了!哥!姐!”楚承的聲音帶著力竭的嘶啞,他額頭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滾落,維係陣法的靈力如同開閘的洪水般傾瀉,幾乎見底,“地脈的反噬力量在幾何級數增強!靈石消耗……是之前的三倍以上!陣基在動搖!”
陣眼核心處,鎮北王楚吞嶽須發戟張,宛如一尊怒目金剛!他手中那柄跟隨他征戰半生的玄鐵長槍,此刻已化作陣法的核心陣旗,深深插入裂痕邊緣的岩石中!
槍尖爆發出刺目的紅芒,竭力引導著陣法之力鎮壓地火。然而,那紅芒卻如同狂風中殘燭,劇烈地明滅閃爍,顯示出其主人承受的恐怖壓力。他身側,符淵觀主趙成明臉色金紙,道袍前襟已被鮮血浸透。他正以指尖精血為引,淩空疾書,一張張散發著璀璨金光的“鎮地符”不斷成型,如同金色的釘子般射向裂痕邊緣,暫時釘住那瘋狂擴張的趨勢。然而,每繪製一張符籙,他的臉色就灰敗一分,嘴角溢出的鮮血也更多,顯然已到了油儘燈枯的邊緣!
“神機營的備用靈石何在?!”葉思凡揚聲厲喝,聲音因靈力過度消耗而沙啞乾裂,在狂風的嘶吼中依舊清晰。
“到了!主上!”夜無咎的聲音穿透煙塵傳來。他與林莉率領著神機營精銳,如同螞蟻搬家般,將一箱箱閃爍著濃鬱靈光的上品靈石,以最快的速度搬運至陣前,撬開箱蓋,將靈石傾倒入陣法的能量節點!“傾儘庫藏!全是上品!預計……最多支撐半個時辰!”
林莉身影一閃,已來到楚安身邊,不由分說地將一枚溫潤如水、蘊滿精純靈力的玉佩塞進他手中,語速極快:“我和無咎接管外圍陣眼,分擔壓力!你們三個,集中所有靈力,穩固西側裂痕!那裡是薄弱點,快!”
海量上品靈石的注入,如同給瀕死的巨人注入了一劑強心針!原本黯淡欲碎的鎖靈陣符文,瞬間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道道符文鎖鏈如同活過來的星河,再次將那道貪婪吞噬一切的巨大裂痕暫時包裹、壓製!
楚安與楚承對視一眼,無需言語,同時怒吼一聲,不顧經脈的刺痛,將體內最後殘存的、屬於少年人的那份蓬勃堅韌的靈力毫無保留地催穀到極致!兩道充滿生機的靈力洪流彙入陣中,竟讓那搖搖欲墜的陣紋重新穩定了幾分,暫時抵住了地火的噴湧。
然而,就在這緊繃的平衡似乎將要維持住的刹那——
“嗚嗷——!!!”
裂痕深處,猛然爆發出一聲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充滿了無儘怨毒與毀滅意誌的恐怖嘶吼!一股無法形容的、足以吞噬星辰的毀滅性吸力驟然降臨!仿佛沉睡了億萬年的滅世巨獸,終於徹底蘇醒,張開了它那貪婪無底的大口!
轟——!!!
鎖靈陣的光芒如同被巨錘砸中的琉璃,瞬間黯淡到幾乎熄滅!無數符文鎖鏈寸寸斷裂!趙成明如遭重擊,猛地噴出一大口混雜著內臟碎塊的黑血,繪製符籙的手徹底僵住,眼中充滿了絕望:“完了……是龍脈本源……最後的維係之力……在徹底崩解!它要……散了!天地要傾覆了!”
“混賬!!”楚吞嶽須發倒豎,發出一聲震動山嶽的狂吼!他雙目赤紅如血,猛地一掌拍在自己心口!一口滾燙的心頭精血噴在玄鐵長槍之上!
“以我精血!燃我神魂!鎮!!!”
他身上的氣勢瞬間暴漲到頂點,璀璨的紅光如同燃燒的太陽,將他整個人包裹!那紅光帶著一種慘烈決絕的意味,與瀕臨破碎的陣法光芒強行融合!玄鐵長槍發出不堪重負的悲鳴,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硬生生頂住了那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
“爹——!!!”
楚安、楚承目眥欲裂,同時發出撕心裂肺的呼喊!他們清晰地看到,父親楚吞嶽那魁梧如山的身軀,在燃燒生命本源的紅光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槁、佝僂!濃密的須發,在瞬息之間,儘染霜白!
“守住陣法!!!”楚吞嶽的聲音如同洪鐘,帶著不容置疑的、父親最後的威嚴,穿透了毀滅的轟鳴,狠狠砸在兩個兒子和葉思凡的心上,“死也要守住!等你們爹娘……回來——!!!”
他的身影在紅光中變得模糊、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燃儘,但那根插在裂痕邊緣、承載著他生命與意誌的長槍,卻如同一根定海神針,死死釘住了這方搖搖欲墜的天地!
另一邊,萬世池內——
**朽木生春關**
當萬世池的混沌氣息沉澱下來,化作一間彌漫著歲月塵埃與木料本香的破敗工坊。陽光艱難地穿透蒙塵的窗欞,照亮空氣中飛舞的木屑微粒。
角落裡堆著廢棄的鏽鐵工具,空氣中混雜著鬆脂、桐油和舊木頭的沉厚氣息。一位須發皆白、脊背佝僂的老木匠虛影,正借著窗外灑入的冷清月光,專注地打磨一塊朽木。
這塊木頭早已失去了原本的形狀,布滿了縱橫交錯的裂痕,最深之處幾乎貫穿木心,散發著腐朽的氣息。
然而,老木匠的動作卻異常緩慢、輕柔,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耐心。他布滿老繭的手指,如同撫摸情人的肌膚般滑過朽木表麵那些模糊不清的刻痕,然後拿起細如發絲的竹釘,沾上特製的魚鰾膠,一點點、一絲絲地嵌入那些猙獰的裂縫之中。這不像是在修補,更像是在與流逝的時光進行一場無聲的角力。
“李老倌!還在搗鼓你那破玩意兒呢?”工坊外傳來粗魯的吆喝。幾個身著綾羅綢緞、腦滿腸肥的商人虛影不耐煩地拍打著門框,唾沫星子橫飛,“城主府催得急!‘龍鳳呈祥’大屏風!三天!就三天!必須完工!賞銀一百兩!看見沒?上好的紫檀料子都給你拉來了!”
他們身後,幾根泛著油潤光澤、散發著昂貴木香的紫檀木料堆在角落,與工坊的破敗格格不入。然而,老木匠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那百兩白銀和名貴木料不過是過眼雲煙。他的指尖依舊停留在朽木的刻痕上,那裡依稀可見一個殘缺的“福”字。
“做不了。”老木匠的聲音乾澀卻異常堅定,如同他手中的鑿子敲擊硬木。
“啥?!你老糊塗了?紫檀木不比你這爛木頭強百倍?”商人氣急敗壞。
“紫檀木是好,”老木匠終於抬起頭,渾濁的眼珠裡卻沉澱著磐石般的固執,“可它金貴,浮躁,沒有‘根’氣。這塊木頭,”
他粗糙的手掌溫柔地覆在朽木上,如同覆蓋著一段鮮活的曆史,“是當年村裡老族長親手交給俺,給祠堂打的供桌。十年前那場山洪,祠堂塌了,供桌也衝散了架……俺從爛泥裡一塊塊刨出來,一塊塊拚……修了它三年。這上頭,沾著幾代人的香火,浸著祖宗們的念想。用紫檀?那是糟踐祖宗!補好了它,才對得起當年請俺做工的老族長,對得起俺這雙手!”他低頭,繼續敲入一枚竹釘。
商人們罵罵咧咧,甩袖而去,唾棄他“守著破爛當寶貝,榆木疙瘩不開竅,傻透了!”
葉昭鳳靜靜地看著。月光下,隨著最後一枚竹釘被老木匠用巧勁敲入縫隙,那塊原本死氣沉沉、布滿裂痕的朽木,竟仿佛被注入了生命!腐朽的木質內部透出一種溫潤內斂的光澤,表麵那些模糊的刻痕——“福祿”二字——如同被重新喚醒,線條變得清晰而飽滿,仿佛蘊含著無形的力量,在月光下微微流淌。
“他守的,哪裡是一塊朽木?”葉昭鳳鳳眸微凝,眼前閃過宮中那些為了趕製華美器物、偷工減料甚至以次充好的禦用工匠,“他守的,是心裡的‘規矩’,是匠人對手藝、對物件的敬畏,是對‘本分’二字的斤斤計較。”她心中明悟,“脫凡境的‘守心’,或許就是在百兩銀子的誘惑與一顆釘子的堅守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那顆看似微不足道的釘子。”
楚凡的指尖流淌出一縷溫和的脫凡境靈力,輕輕拂過那煥發生機的木痕。奇跡發生了!朽木邊緣一處不起眼的角落,竟緩緩地、頑強地,頂開一小片木皮,探出了一絲嫩綠的新芽!在月光下,這抹新綠如此微弱,卻又如此震撼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