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終於又回上海了_紅土地紀事下卷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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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終於又回上海了(2 / 2)

這節餐車是我們這趟列車上最高級彆的嘉賓席了,雖然也坐滿了人,但是,走道還是空的。尤其是空氣乾淨,沒有那種汙濁之氣。我們打了幾個噴嚏後,頓覺人清新不少,也終於可以直起身子像個人樣,走到列車長坐著的位子前,與他交涉起我們遇到的困難了。

列車長還是很耐心地聽了我們的申述,還仔細查看了我們的前後聯票號,覺得我們不可能撒謊,而且,我們這麼“翻山越嶺”地來找他,他也被感動了。他提出薑同學補買一張杭州到上海的票,3元幾角就可以解決問題了。我們猶豫了,這筆錢可是我們十碗米粉炒肉的代價呀!然而我們的再三辯解不起作用,無奈之下,薑同學也隻好就這麼咬咬牙,拿出了這筆莫名其妙多付的錢,解決了這個難題。

我的難題也同時解決了。餐車的廁所又乾淨又空閒。隻是我熬小便實在太久,居然一下子出不來了……

戚禎還笑我:想躲在廁所裡過年,這裡的廁所比我們車廂要舒適吧?我哭笑不得,獨自悶在裡麵努力放鬆、憋氣、用力……運足了全身的“氣功”,才算解出來了。我深深地透了一口氣,心想,之後,怎麼樣也不敢再吃喝了……

餐車裡的人除了列車工作人員外,其餘都是“高級人員”吧?反正他們的那股悠閒模樣,讓我們羨慕死了!我們這幾個不速之客當然還想賴在那兒,可這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正好,火車又在一個小站停下來了,說是要暫時讓車,一共停留十分鐘。那個給我們開門的列車員來要求我們離開了。

我們說穿越那擠得嚴嚴實實鐵板一塊的十幾個車廂有點害怕。她很理解,就給我們出主意:你們從車上下去,從站台上走,去找自己的車廂,然後再上車。一邊說著,一邊就打開了餐車的車門讓我們下去。這種不容置喙的驅趕方式,我們也回拒不了,就隻好趕快下車,在站台上奔跑起來。

我們先是找不到自己的車廂,一路來回狂奔著,而且也休想讓乘客去叫乘務員來開門,那些擠在車門口的人隻是看著我們這焦急的樣子,無助地笑笑……我們知道,隻有趕快找到我們班同學們都在的那個車窗了。可是,車窗都是關著的,如果他們都睡著了,怎麼辦……?他們也根本不知道我們會跑到列車外麵那黑漆漆的站台上來了呢……?

還好,21號車廂找到了,還好,又數到了第四個車窗,我們開始拍打車窗與車身……突然,窗打開了,蔡同學伸出半個身子與我們打招呼,我們都開心地大笑:不管怎麼樣,“自己的部隊”找到了。接著我們就得趕快攀爬上去,這是最後也是唯一的一條路,從窗戶裡鑽進去……

我覺得自己是黨員就得最後一個上,我讓戚禎先爬。裡麵的人抓著她的手和衣服死命提,外麵我與薑同學用足力氣將她的腳墊住並往上送,她爬進了車窗,然後是薑同學,他自己也有點力氣,一會兒功夫就翻身進了車廂,最後,我這個“先人後己”的黨員開始爬窗戶了……

雖然他們裡麵人手是多,可窗戶那麼小,隻容許兩個人伸手用力,我外麵沒有了推力,靠我自己用腳蹬……這才發現車廂外殼是弧形線條微微凸起的,腳沒有踩得住的點,一踩一滑,實在爬不上來了……幾番掙紮,我都快失望了,心裡想:如果我是第二個爬,外麵有薑同學,我也很快就可以解決問題了,現在我一個逞強,違背了自然規律,女生哪有這把子力氣,單靠手臂力量,把全身橫著拉進車窗……怎麼行呢?

在裡麵的薑同學說:“讓我出來,把你送上去……”蔡同學也說:“我來,我先出來,幫你……”

火車可不管你是誰,還吊在外麵,它要啟動了,“嗚……”叫了一下,“咕隆……”車身接著就動了一下……這下我們裡麵外麵的人都驚恐地大叫起來……我急得汗流浹背,兩腳在車身上亂擦,做最後的掙紮……裡麵的人緊緊抓住我的手,雖然我都快癱軟了,都快放棄了,裡麵的他們依然不鬆手……我腦子裡隻有兩個字,“完了”,火車一加速,我一定會摔下來的,我要犧牲了……

就在這大家拚命扯著我,而我是垂死掙紮之際,我的腳突然有了著力點,加上大家都一起用力,我總算爬進了車廂,也就在我軟癱在桌子上時,火車啟動了……我隻呆暈了一下,馬上翻身下來看窗外……一個火車站的工作人員,在他手提的信號燈弱弱的光線下,我看到他慈祥的笑臉,他習慣性地向火車頭揮了揮手,馬上,火車加速開過去了……我還是伸出頭去,大聲地對著黑沉沉的夜色說:“謝謝!”……希望寒冷的北風呀,把話給我帶過去吧,那真是一個善良的好人哪……我的眼裡又噙著淚花了……

我心神未定地擠在小餐桌邊,卻不知道在哪兒可以坐下。剛才驚魂一幕讓我一時有點迷迷瞪瞪,糊塗了。

我們本來是兩個對麵的三人座,現在都擠坐了四個人。戚禎與薑同學已經勉強把他們的身子擠進了在我對麵的座位上,靠窗是蔡同學,旁邊是薑同學,然後是戚禎,最外麵是個陌生人,他怎麼也不肯站起來讓位給我們,還一臉的怒氣,有點怪我們怎麼從窗子裡爬進來了……

我的這排靠窗是小範,然後是維琪,而我本來的位置上坐著三個人,一個三四歲的男孩,和懷裡抱著一個未滿周歲的小孩的少婦。那個女的用一雙可憐兮兮的眼睛看著我,男孩睡眼朦朧,一個勁地蹭著母親,嗚嗚地帶著哭聲地吵鬨著,看樣子想睡可又坐著睡不好,難過得不行。

我的腳下好像也很擠,轉睛向下一看,原來小桌底下也有一個人縮在裡麵躺著……天哪,就一會兒功夫,我已經沒有了立足之地了。怎麼辦?把這些人趕走?顯然不現實,也不忍心。但是我,惦著腳尖擠在桌邊,能熬多久?

維琪與小範聯合起來與那個女的交涉,位子的主人來了!……,可那個女的不做聲,小孩就是哭個不停……蔡同學腦子還清醒,他想出來一個辦法,讓那個女的把懷裡的小小孩放在餐桌上麵睡,而她抱起大的,這樣就可以讓我坐下來了……

總算,我像雜技演員表演“縮骨術”似的,擠坐下來。那個躺在餐桌上的孩子,哭了一會兒,睡著了,隻是渾身的尿臭味,讓人一陣陣作嘔。孩子的尿一定是濕了棉褲又乾,乾了又濕,也不知道孩子難過成什麼樣?那個大孩子抱在媽媽懷裡,也不安定,不斷用腳踢,踢得我沒有辦法,就用手擋一會兒,那個母親就隻好對我抱歉地笑一笑,又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戚禎已經緩過勁兒來了,眉飛色舞、繪聲繪色地描述著我們怎麼補上了票的經過。

坐在背麵的阿蘭與她的男朋友喬老爺也聽得很入神,還不時地站起來,探過頭來插嘴。喬老爺的一句隨便話,把我們千難萬險得來的“功勞”給一股腦兒地擦乾淨了。

他說:如果是免費給張票,那還差不多,不然,到站後想辦法買一張五毛的站台票,我們這麼多人一起出去,還怕混不出去?!”

我們這一群就忍不住七嘴八舌地討論起多付的三元錢值不值得。

突然,躺在我們餐桌下的人大聲地抗議,“媽的,吵得人睡不著!”接著,那些坐在地上的人都響應,“你們不想睡,我們跟你們換個位置。”

於是,我們坐在位置上的人像很內疚似的,都閉住了嘴巴。

我本來也沒有開口說話,因為剛剛才撿回了一條命,後怕無窮呢。我呆呆地想著自己的心事:一會兒是那驚心動魄的一刻;一會兒是餐車裡鋪著潔白桌布上那一瓶瓶鮮花;一會兒是擠在一堆的疲勞而又臭哄哄的乘客;一會兒是那個救我的;在站台上孤零零的人影與他慈祥的笑容……

三年沒有回上海了,這次回去是帶著我自己經過努力奮鬥而入校的喜悅心情的,想不到回家的路居然更加艱難了……

原本列車經過一夜行駛,早上七八點到上海的,可那時候哪有準點的車次?天漸漸地亮了,不多會兒又到了中午,而我們車才過了杭州站,還是那麼慢慢吞吞地走十分鐘,臨時停車半小時。不過,車廂裡麵的環境有了一點改善,那些“站票”終於站起來,有的甚至可以坐下了,因為每一站下車的人越來越多,直奔終點站的上海人卻不多,擠在我們位子旁邊的一家人,連同桌子下麵的人都下車了。我們也總算可以坐直身體,大聲地激動地嚷嚷著。

我可沒有力氣說話,一夜未睡,這時候眼皮老是耷拉著,怎麼也睜不開。

“快看呀,進上海了,”戚禎興奮地站起來把車窗打開,“大家都醒醒呀,我們要到家啦!”她還特地拉我的衣袖:“還想睡呀?三年沒有回上海了,好好看看吧!”

火車是在快速前行,好像很懂我們的心思似的,還拉響了汽笛“嗚……”大叫著穿行在一片枯黃的田野裡,許多的煙囪一忽兒遠一忽兒近,在交替著旋轉著……雖然窗外冰冷的新鮮空氣吹進來,讓我混沌的腦子好像清醒了不少,但是,我還是睜不開眼睛,眯縫著,依然靠在椅背上,耳朵裡隻是那枯燥的車輪滾動的聲音“哢嚓、哢嚓、哢嚓……”,當然,這個響動就是我們離家近了的希望……,我感覺得到周圍都是青春萌動,他們閃亮的眼睛饑渴地望著外麵……

可突然,火車“哢,吭!”又急刹車停了,廣播裡說“臨時停車”。大家的心也卡住了似的,泄氣地又坐回了椅子上。最可笑的是喬老爺,他已經把行李都從架子上卸下來了,就差去車門那兒排隊了。

這麼一停車,我一腦子的漿糊反而清了透了亮了,也眨巴眼睛看看有點失望的戚禎、維琪她們。

蔡同學笑著對她們開玩笑:“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我們這列“老牛破車”還要耐心地在老北站的外圍等站裡有車位空出來了,才有資格進去。

不過,不甘寂寞的戚禎卻利用了這個間隙,提出了倡議。她說我們這次同學們一定要在春節裡聚聚,一家輪一次接待所有同學。並自告奮勇:大年初三到她家吃中飯,一個不許缺,還特彆關照,喬老爺可以與阿蘭一起來。維琪響應,年初四到她家。

我實在為難,三年沒有回家,一回家就要帶一幫人來給父母添麻煩……可我是個班乾部,怎麼能做個熊包呢?還未等我開口,戚禎乾脆就安排起來,年初五到“文娛委員”家,年初六到小範家,初七到阿蘭家……,她們都說好,我也就應了下來,隻是心裡很虛。戚禎掃了一眼男同學,他們都不做聲,蔡同學說:“到時候看看吧。”

火車終於進了老北站。一車困頓疲憊的乘客都像打了強心針,逃難一樣從車上亂哄哄地擠下來,大呼小叫地把夥伴們聚集在一起。我的行李是蔡同學幫忙從架子上搬下來,又幫我從窗口遞下去的。接著,我們同學們急匆匆道了再見,就各自提著行李,趕去剪票口了。

蔡同學見我左右手各提一隻大旅行袋,還背一隻小包,搖搖晃晃地走不動。他又轉身回來,把自己兩隻沉重的大旅行袋用繩子綁在一起,再用毛巾裹上,就扛在肩上了,一隻袋子靠在前胸,另一隻貼在後背,然後騰出了一隻手來相幫我提那隻重一點的旅行袋。

我有點過意不去,連連說:“我是因為不吃不喝一整天了,一夜沒睡,才沒有了力氣……你們也是……,你快走吧,不用管我……”

他的額頭上又冒汗了,但是他還是邁開步子向前走,“跟著,先出站再說。”

我們默默地趕路,追上了前麵的同學。直到順利出站,才看到了許多來接站的親人們。維琪的弟弟妹妹都來了,他們說已經來過一次,知道這次列車要晚點,回去後又來,可是不準買站台票,說是好幾列火車一起到站,人太多了……

我沒有人來接,那是因為我怕父母吃不消就沒有告訴他們,我決定把兜裡還剩下的五元錢用了,叫出租車回家。蔡同學就把我送到了等車點,他就走了。

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疏忽,也有點過意不去:我不是可以讓他一起搭乘車的?他幫我提行李,我卻隻顧了自己……

出租車載我飛快地行駛,一會兒就到了徐家彙。在那個熱鬨的地方,我看到了一條很大的橫幅標語,上麵寫著“批林批孔批中國最大的儒家周公”……

我心裡一陣刺痛,誰都知道這“周公”指的是誰?可我不知覺心裡的話就漏出了嘴唇……

出租車司機接嘴說,“他剛逝世,……”

我忘了要謹慎說話,莫談國事了,馬上就帶著哭腔說:“人民不會答應的!”

“是的,他是我們人民心裡最敬仰的人!”

“他不是病死的,他不是累死的,他是氣死的!”我又哽咽了。

“嗯!”

後來,我們就是在這樣的悲痛中沉默。到了我家裡弄的大門口,司機下車為我開後備箱,幫我拿出行李,可隻收了我三元錢,餘錢不要了,他說因為我們是有共鳴的人。

弄堂口好幾個人圍上來看我,突然有人驚訝地嚷起來:“原來是你呀,我還以為有什麼貴客來了呢。”

三年多的時間不是可以淡淡抹去的,那些已經長大相見不相識的大孩子們,他們認出了我,我已經認不出他們了,這不打緊,他們歡笑著,飛跑著,去我家報告去了,他們也覺得稀罕,我居然乘出租車回來了……

這事兒,我媽並沒有嘮叨我亂用錢,還說這樣更好,自己累不著,也沒有讓父母在火車站等一天。當然,因為我上學了,家裡的經濟也在慢慢改善,小弟弟畢業分配在上海工作,再加上大弟弟的病退批準下來了。我家陽光燦爛起來。

我大弟弟那張嘴在三年裡變化可大啦,能說會道,還會吹笛子。看來他想靠嘴吃飯了。

我們在餐桌上,互相地述說著分彆三年中的許多故事,都搶著說,一件事往往說了個開頭就被彆人搶走了。我一整天不吃不睡,頭暈得厲害,把湯菜合在飯裡,邊迷糊著聽,邊迷糊著吃……

母親幫我倒好了洗澡水,讓我換一身乾淨的睡衣褲,我就立即上床,兩床棉被都是洗曬得香噴噴的,頭一挨枕頭,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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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堅編審評:

讀本章,感覺作者像是在時空中穿梭,敘寫曆史變遷中的國家丶城市和人的生存。

本章的落腳點是“回到上海”,作者還原了當年艱辛回家路的種種苦澀丶不易。火車車廂像沙丁魚罐頭一樣擁擠透不過氣來,爬火車窗口險象叢生,從人堆上爬過去上廁所……作者在這裡複刻了那段歲月艱難行旅的中國人的集體記憶。

回上海那年正是1976年。1976年是銘刻在中國史冊上丶中華民族不同尋常的一年。不可避免地要寫到“低沉的哀樂聲在錦江上空沉重地回蕩”“大禮堂像雪地一樣地白”;寫到在上海的出租車上因為反對批周公,同出租車司機“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司機執意少收女主人公的車錢。

國家巨變和小民日常兩條敘事線索鋪陳在同一章裡,並不違和,反而奏出了家國連心的主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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