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離開,去買一份綠豆沙。
溫凝回身,最後望一眼這棟居民樓的三樓,而後坐上計程車反方向離開。
她可以擅長很多事情,唯獨不擅長告彆。
比起送她走,她更希望像平時出門那樣道一句再見。
那時大家心裡都對下一次見麵保留幻想,覺得或許會在某個街角的轉彎再次相遇,於是離彆也在無知無覺中變得不那麼難了。
街景在眼前飛速後退。
她忽然想起,好像答應過阿忠以後不再躲他。
對不起啊,又食言了。
溫凝在心裡說。
視線掠過後視鏡那條越來越遠的街。
被拉遠的居民樓,落在身後的喧囂,所有都在提醒她,她要和這裡說再見了。眼淚忽得模糊視線,將視野裡的一切扭曲成支離破碎。
車輛駛過減速帶,很輕微的幅度,她蓄滿了眼眶的淚終於滾落下來。
原來真正的離開不是下陷。
而是崩塌。
……
或許今晚澳島有煙花,整個城市彌漫著躁動的氣息。剛來澳島的遊客興奮地湊在一起,說著自己很好運,第一天就能看到城市煙火。
計程車司機拉著客人,一個勁地講:“這個時間去港口會很堵啊。”
半人高的小孩推著行李箱滑輪樂此不疲地跑動:“媽咪媽咪,我下次還要來玩呀!”
情侶在安檢口一再擁抱,互相安慰對方下次再見。
一路進來,人生百態。
溫凝安靜地坐在候機室。
她鼻梁上架著墨鏡,因此沒人知道墨鏡底下是過分紅腫的眼。
旁邊伸過來一隻肉手。
“姐姐,你為什麼要哭?”
溫凝一怔,透過墨鏡,視線落在一個紮著歪歪扭扭麻花辮的小姑娘臉上。一條麻花辮而已,眼前卻是謝之嶼給她攏頭發的樣子。
很努力提起唇角,她搖搖頭:“姐姐沒有哭。”
“你有哦!”小姑娘不信,“我剛剛聽到你吸鼻子了。”
“是因為感冒。”她說。
“才不是呢,你們大人喜歡偷偷哭。可是媽媽告訴我哭要大聲,要驚天動地,偷偷掉眼淚是沒用的哦!”
是啊,偷偷哭是沒用的。
可她是大人了,這麼多年她學的最好的就是察言觀色和控製情緒。
她早就不會在人前放肆哭了。
她笑著說謝謝,而後轉開臉。
交通管製,航班延誤,離開澳島的時間一推再推。終於坐上飛機的那一刻,窗外無風無月,隻有跑道上規律跳閃的警示燈。
溫凝想自己的眼淚終於已經乾了。
因為問空姐要水的時候,一開口,嗓間乾啞難耐。
引擎在耳邊加速轟鳴,雙腿離地的無力感讓人心慌,耳鳴嚴重到連吞咽都無法緩解。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在一片雜亂中聽到了後座的驚呼。
“看!煙火。”
她順著呼聲望過去。
逐漸拉高的視角下,璀璨燈帶勾勒出城市的輪廓。明與暗的交界,城市與大海的邊緣,天空綻開絢爛花火。
那是今晚他們本來要去看的煙花。
呼吸鈍痛,她突然無法呼吸,掌根抵著空落落的心口,幾乎讓她直不起腰。
空姐看出她的不對勁,上來詢問是否有事。
溫凝搖頭,手顫抖著去拿包裡最後一包紙巾。
胡亂的翻找帶出一大堆東西,手指碰到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她忽然呼吸凝滯。
那是個首飾盒。
她見過。
——那個無人問津的作品,ICan"tlOveUinthedark。它用玫瑰金項鏈串著,沉默又安靜地待在她的包包不被注意的角落。
好像在隨時等待她發現。
那麼遠,明明聽不到的,可她切切實實聽到了煙火在耳邊綻開的聲音。
在那片絢爛中,她終於忍不住,捂嘴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