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入睡。
程斬低頭,司野又是一如既往枕著他睡了。
冷不丁想起他之前抱怨的——我說斬哥,你長得扁點多好,枕你太窩脖子了。
嫌窩脖子還枕他。
程斬最終還是顧及司野的脖子,將他拖回了枕頭上枕好。
剛躺下來,司野又湊過來了。
睡姿彆提多豪爽,一翻身,一條胳膊搭程斬胸前,一條腿也攀上了他。
早就習以為常的姿勢了。
程斬一手搭他腦袋上,其實稍微用點力就能把他翻過去,但想想算了,想他複習功課也挺累的,愛怎麼睡就怎麼睡吧。
可程斬睡不著。
像是上古悠長的歲月裡,他在尋找巫靈期間與不眠為伍,看透了世間冷暖,也見識了人心險惡。
終於讓他明白,為什麼巫靈偏偏喜歡寄托於人族而活。
有多久沒睡過覺?又睡去了多久?等等這些事好像在遇上司野後就變得遙遠了。
他開始像人族一樣,跟著人族的作息時間起床、吃飯、睡覺,漸漸就忘了自己的不眠才是千百年來的常態。
之前沒覺得什麼,眼下程斬睡不著,腦子裡的思緒卻是不少。
曾經司野問過他,那你那麼長時間不睡覺的話在乾什麼?總不能沒日沒夜抓巫靈吧?
在乾什麼?
這個問題竟是讓程斬想了很久。
是啊,在乾什麼呢?
後來程斬回答他,在冥想吧。
司野看他的眼神裡充滿愕然,還有顯而易見的崇拜,說,冥想啊,這麼高級。
不過就是放空而已,起碼沒現在這麼多的思緒。
他想到了夢。
並不會因為清醒過後夢裡的痛楚會消失,反而能越來越明顯的後背發涼。
在這個夜晚程斬終於明白一件事。
他所謂的不好預感,其實都源於夢裡的內容。
程斬摸了摸司野的腦袋,借著室內幽暗的光打量著司野的臉。
一模一樣的臉就在夢裡,或不羈或灑脫,或笑裡沾壞,或一蹙眉帶著少年氣。
還有那句低低的說,哥,你哭了啊……
跟現實中的臉切切實實地貼合著。
程斬使勁去回憶夢裡的場景,夢裡的自己抱著那男子,好像是在喊對方的名字。
到底喊的是什麼名字?
程斬蹙緊了眉頭。
正想著,司野就調整了一下睡姿,整個人轉了過去,背對著程斬睡了。
不想就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動作,卻讓程斬的腦中驀的竄過一個畫麵來──
午後粼粼日光,鬆木熙熙,他於河畔而坐,火中烤著的是條肥魚。
魚香四溢,裹著炭火氣。
他轉身喚人。
一襲白衫的少年慵懶攀附樹上,背對著他,過腰長發隨風輕揚。
少年懶洋洋回應,“知道啦,這就來。”
說著少年起身,輕輕一躍,少年如影似霧的身影於半空之中迅速化為人形,落地時已是英俊瀟灑的男子。
……
程斬陡然坐起,一顆心臟咚咚狂跳。
剛剛的畫麵不是夢、不是夢……
就那麼自然而然從他的記憶裡湧出來,好像就是原本屬於他的一樣。
究竟是夢影響了記憶,還是這記憶原本就存在?
而他,喚的名字是……
重琴?
重琴!
……
“頂多就是後來有個占山為王的,叫重琴,記載很少,不清楚什麼背景。”
曾經掌司的話一下又湧進了程斬的腦子裡。
程斬心跳得愈發厲害。
重琴,重琴,沒錯,在夢裡他叫那少年叫的也是,重琴!
程斬轉頭看著司野。
司野睡得香甜,堪稱是沒心沒肺的。
他伸手來摸司野的頭,愕然發現自己的手指都在抖。
他在怕什麼?
“重琴?”程斬輕喚。
嗓音乾澀低啞,還帶著幾分遲疑。
司野沒反應。
程斬稍稍湊近他,又喚了聲,重琴。
心裡有個聲音在不停地告訴自己,彆去想了,哪怕真是記憶,既然忘了就忘了吧,何必還要重新剜出來?
這聲音始終在阻止自己,像是一股力量般。
可程斬不受這股力量控製,甚至說他都控製不了自己,明知道不能再繼續了,可他還是又喚了一聲,“重琴……”
司野仍舊沒動靜。
程斬的手懸在半空,心也是吊在半空。
見他始終沒反應,程斬一下就鬆了口氣,忽而笑了。
這叫什麼事啊,他怎麼就魔怔了?
正想著,司野又翻身過來,跟隻八爪魚似的重新壓上他。
程斬笑,睡得可真是隨意。
拉過被子剛想給他蓋上,就聽他回應了一聲,“嗯。”
姬淡一晚上也不好過。
從程斬家出來後,薑周擔心他的狀況就提議要他去她那,姬淡想了想也沒拒絕。
九部的司機仍舊不走人間路,很快就到了薑周的住所。
剛開始姬淡就瞅著夜空放風,薑周問他看什麼呢。
姬淡說,“我現在時常分不清現實和夢境,薑周,我要多看看夜空,證明我是在現實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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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周坐在他身邊,輕聲說,一切都會好的,我想辦法再幫你找藥。
姬淡沒多說,眼睛裡藏了星河。
夜裡他還是熬不住睡著了。
這次睡得深沉,夢也做的瓷實。
他覺得自己走進了一片荒蕪。
確切來說像是天地混沌,放眼看不到萬物。
這跟他平時的夢很像,就是一個空間一個空間去遊走,卻始終混沌荒蕪。
但很快,他聽見了什麼聲音。
從最遙遠的天際而來,由遠及近。
姬淡四處尋找,看不見有什麼,那聲音卻是越來越清晰。
是烈烈戰馬聲,呼嘯著,嘶吼著,擂擂戰鼓響徹四野。
天地都在震動,搖晃,像是即將崩塌似的。
又有哀嚎聲,聲聲刺耳。
陡然半空之中有道冷冽聲響——
“帶上它快走!”
快走……
姬淡一激靈,抬眼去尋。
卻見最遙遠的上空電閃雷鳴間似有什麼東西在騰雲駕霧,似獸似龍,坐騎之上有一偉岸身影,身披金色戰甲,晃得人眼無法直視。
卻也能感到對方是神隻般的風姿卓絕,赫赫之風。
但隻是一閃而現。
很快整個天空都變紅了,連同他腳下踩著的路,竟成了河。
血河。
姬淡突然覺得頭疼欲裂。
然後四麵八方都是剛剛那道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