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鐵牛盤腿坐在老槐樹下的竹椅上,指尖捏著一遝剛送來的文件。紙頁被汗水浸出褶皺,他的目光卻死死盯住"東水市霍氏集團"幾個加粗黑體字。蔣天龍托人送來的資料詳實得驚人,連霍家名下連鎖酒店的保潔外包公司都列得明明白白。
"四百三十億......"喉結滾動著咽下唾沫,李鐵牛摸出根煙咬在齒間。打火機哢嗒三聲才竄出火苗,青煙繚繞間他想起半月前霍坤在村口撂下的狠話。那時他剛用三輪車運回首批生態雞,霍家少爺的勞斯萊斯碾過曬穀場的稻殼,車窗裡飄出句帶著雪茄味的嗤笑:"鄉巴佬的過家家遊戲。"
竹椅突然發出吱呀響動,李鐵牛驚覺自己竟把文件攥出了裂痕。夕陽把院牆上的爬山虎染成血色,他望著西邊天際翻湧的晚霞,胸腔裡像塞了團燒紅的鐵塊。三年前父親被催債的打斷肋骨的畫麵在眼前閃回,那時蜷縮在衛生所水泥地上的老人攥著他的褲腳說:"彆硬碰......"
"鐵牛?"帶著桂花香的聲音從籬笆外飄來。
林婉如扶著新漆的朱紅門框,藕荷色碎花裙擺被穿堂風撩起漣漪。她耳垂上兩顆珍珠隨著偏頭的動作輕晃,在鎖骨投下細碎的光斑。這個總愛在發間彆梔子花的寡婦,此刻卻把烏發鬆鬆綰成髻,露出天鵝般的脖頸。
"聽說叔嬸去走親戚了?"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門框上的木刺,青石門檻映著繡花布鞋上顫巍巍的並蒂蓮。
李鐵牛起身時帶翻了竹椅,文件嘩啦啦散落一地。他彎腰去撿,正撞見林婉如蹲下時裙擺間晃過的雪白腳踝。兩人手指在紙張上相觸的瞬間,她像被燙著似的縮回手,耳尖泛起珊瑚色。
"我...我來還搪瓷盆。"林婉如轉身從竹籃裡取出個鋥亮的紅雙喜臉盆,指腹在"囍"字凸紋上反複描畫,"這些天麻煩你們了。"
李鐵牛接過盆時,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了她小臂上那道結痂的擦傷處。那是半月前的一場暴雨造成的,當時土坯房不堪重負,被衝垮了,而她也因此受了傷。
回憶起那個夜晚,李鐵牛仿佛還能看到林婉如那瑟瑟發抖的身影。她裹著濕透的的確良襯衫,蜷縮在村委會的牆角,閃電不時地劃過夜空,照亮了她脖頸上蜿蜒的水痕,那水痕就像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深深地刺痛著他的心。
“新床還舒服嗎?”話一出口,李鐵牛就後悔了。十天前,他偷偷運來的那張心形雕花床,此刻正靜靜地躺在二十米外的瓦房裡,榫卯接合處還留著木匠臨時打的銅釘。
然而,就在他暗自懊惱的時候,林婉如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皮肉裡。他驚愕地抬起頭,隻見林婉如仰起臉,睫毛上沾著些許水汽,她的聲音輕得如同簷下的風鈴一般:“要不要……檢查驗收一下呢?”
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在被吞沒的瞬間,李鐵牛聽到了自己太陽穴突突的跳動聲,那聲音仿佛是他內心的掙紮與矛盾在呐喊。而林婉如轉身離去時,裙裾輕輕地掃過門檻上的牽牛花,她的發髻也散開了幾縷青絲,纏繞在那對珍珠耳墜上,宛如一幅美麗的畫卷。
李鐵牛呆呆地望著她的背影,突然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動著,他抬腳狠狠地踢開了那把礙事的竹椅。竹椅應聲倒地,發出清脆的響聲,而那份文件上的霍氏集團ogo,也被他無情地踩進了泥土裡。
......
月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拔步床上時,林婉如正用發簪挑亮煤油燈芯。昏黃的光暈在她肩頭遊走,映得鎖骨處的紅痕像朵將綻的梅。李鐵牛伸手去夠床頭的陶壺,肌肉牽動間後腰的舊傷隱隱作痛——那是去年冬天在建材市場扛水泥落下的病根。
"我想去養殖場做工。"林婉如突然開口,指尖纏著褪色的紅紗帳,"聽說黃技術員最近在招人?"
李鐵牛遞水的手頓了頓。他想起白天在孵化室看到的場景:二十個恒溫箱嗡嗡作響,黃曉翠戴著厚眼鏡記錄數據,羽絨服袖口還沾著飼料碎屑。
"你手臂還沒好利索。"他故意把搪瓷缸磕得叮當響,"再說劉四那群碎嘴......"
"我能喂雞!"林婉如猛地坐直身子,錦被從肩頭滑落,"上回陳斌教過我調配飼料比例,那些蘆花雞見我都撲棱翅膀......"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壓抑著,逐漸低沉下去。她的手指緊緊地絞著被麵上的鴛鴦戲水圖,那原本精美的圖案在她的揉捏下變得有些扭曲。月光透過窗戶,靜靜地灑在窗台上的君子蘭上,在牆麵上投下了一道搖曳的影子,宛如一個孤獨的舞者。
李鐵牛凝視著她,心中突然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他想起了他們初次相見的情景,那時的她,正抱著亡夫的遺像,孤零零地站在傾盆大雨中,眼神迷茫而又倔強。那一幕,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裡,讓他心疼不已。
"每月五千,從我的分紅裡出。"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仿佛是在對她做出一個承諾。他輕輕地伸出手,拂開了她額前被汗水濕透的發絲,溫柔地說道:"你隻管記台賬就好,重活就讓馬二狗他們去做……"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溫熱所打斷。林婉如的嘴唇輕輕地貼在了他的唇上,帶著一絲羞澀和決絕。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紛紛落在他胸口的傷疤上,那滾燙的淚水,仿佛能將那道陳年舊傷重新灼燒開來。
窗外,傳來了守夜人的梆子聲,清脆而有節奏,在寂靜的夜晚中顯得格外清晰。這聲音,與遠處養殖場裡此起彼伏的雞鳴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首獨特的交響曲。
後半夜起了風,李鐵牛起身關窗時瞥見院牆外晃過車燈。蔣天龍說過霍家最近在收購周邊村鎮的林地,那輛黑色奔馳上周就出現在村口三次。他握緊窗欞的手指節發白,直到林婉如從背後環住他的腰。
"我信你。"她帶著鼻音的聲音悶在脊背上,"就像信這些雛雞總能啄破蛋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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