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凱旋吐掉嘴裡的雪沫，掏出懷表瞅了眼：“未時二刻，比預計慢了半炷香。”
轉頭對灰頭土臉的周鐵笑道：“瞧見沒？這就是運動戰的精髓，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老東西想玩請君入甕，老子偏要掀了他的甕！”
殘陽如血時，打掃戰場的士兵從冰層下刨出個銅匣。胡凱旋撬開匣蓋，裡麵是半幅羊皮地圖，朱砂標注著祁連山某處，正是老皇帝最後的藏身地。他彈了彈圖紙上的冰碴，眼底寒光凜冽：“傳令全軍，換裝滑雪板。咱們陪陛下好好玩玩雪地遊擊！”
篝火在朔風中明滅不定，胡凱旋握著鐵鉗撥弄炭塊，火星子劈啪濺在叛軍將領王猛的鎖子甲上。這位昔日的河西猛將此刻被反綁在木樁上，額角結著冰碴的血痂，卻仍梗著脖子瞪視火堆旁那襲玄色大氅。
"王將軍，令郎在太學書讀得不錯吧？"胡凱旋突然開口，嗓音比北風還冷三分。
王猛瞳孔驟縮，喉結滾動著咽下口血沫："要殺便殺，扯什麼..."
"臘月初七，太學甲字房走水。"胡凱旋抖開卷軸，羊皮紙在火光中顯出血字密報，"巡夜的張太監撲火時被燒焦了右手，"他故意頓了頓，鉗起塊通紅的炭塊，"你猜火油潑在鬆木窗欞上，燃起來是什麼顏色？"
"胡扯！"王猛掙紮著要起身，鐵鏈嘩啦作響，"太學走水明明是..."
"靛藍色。"胡凱旋將炭塊猛地按在雪地上，滋啦騰起青煙，"北漠冰魄粉混著狼毒藤汁，燒起來正是這個色兒。"他靴尖踢開炭灰，露出半截焦黑的鬆木片，"這玩意兒是在令郎書案底下扒拉出來的。"
王猛突然劇烈咳嗽，咳出的血沫子在雪地上綻開梅花。胡凱旋慢條斯理地從懷中掏出枚羊脂玉佩，玉麵雕著蟠螭紋，背麵卻用微雕技法刻著前朝年號，承平十七年。
"前朝餘孽的物件，藏在書籍的封皮夾層裡。"胡凱旋把玉佩懸在火苗上方，"聽說令郎前日與國子監祭酒論經時，引了句"天命靡常"？"
"你...你監視太學！"王賁目眥欲裂，鎖鏈深深勒進腕骨。
胡凱旋突然俯身，玄氅挾著寒氣逼到王猛麵前："是本將監視，還是陛下早就疑心你們王氏？"他指尖劃過玉佩邊緣的裂痕，"這玉缺了個角吧？當年王老太爺給前朝太子當伴讀，摔碎禦賜玉佩遭貶謫，缺角是不是鑲在太子冠冕上了？"
王猛渾身劇震，喉間發出困獸般的嗚咽。遠處傳來雪鴞淒厲的啼叫，胡凱旋直起身拍了拍手，親兵立即抬上三個桐木箱。箱蓋掀開的刹那，王猛的咆哮卡在了喉嚨裡，整整三箱密信，火漆印都是他親手蓋的鷹隼標記！
"正月十二，托糧商送弩機圖紙往陰山。二月初三，借剿匪之名調空河西大營守軍。"胡凱旋抽出最上麵那封抖開，"哦，前日這封最有意思——"王氏願為內應，惟求陛下賜還祖宅"。"
火舌突然躥高，將密信吞沒。王猛盯著翻卷的灰燼，突然嘶聲大笑："偽造書信這等下作手段..."
"那這個呢？"胡凱旋甩出支銅管箭簇，箭尾刻著王氏家紋，"昨日酉時三刻，這箭從陛下行轅方向射進你兒寢舍，釘在《左傳》"鄭伯克段"那頁，好巧不巧，你兒最近正注解這篇吧？"
王猛的狂笑戛然而止。火光照著他慘白的臉，額角青筋突突直跳。胡凱旋踱到他身後，匕首貼著脖頸遊走："你說，當今天子要是知道，他安插在河西的暗樁早就被策反..."
"住口！"王猛突然暴起，鐵鏈竟被掙得火星四濺。胡凱旋旋身避開，卻見這員猛將轟然跪地，額頭重重磕進雪堆："末將...末將願降！"
子時梆子響過七聲，胡凱旋站在了望塔上，看著叛軍大營接連升起七盞燈，赤橙黃綠青藍紫，正是約定倒戈的暗號。他摩挲著袖中半枚虎符，這是從王猛貼身褻衣夾層搜出來的，另半枚想必已隨"密使"送入皇帝行轅。
"報——！"斥候喘著白氣衝上塔樓，"東營三隊嘩變，斬了監軍祭旗！"
"西營糧草車走水，火勢蔓延至中軍帳！"
胡凱旋抬手截住第三道軍報，嘴角勾起冷笑："讓王猛的嫡係打頭陣，告訴弓箭手換鳴鏑箭。"他摘下腰間酒囊灌了口烈酒，"該給陛下唱曲《十麵埋伏》了。"
暗夜中忽然響起尖銳的哨音，七盞燈齊刷刷墜向敵營。早已混入營中的死士趁機呐喊："天子棄卒！速降不殺！"王猛舊部趁機反水，專挑穿金絲軟甲的將領砍，那正是皇帝親衛的標記。
胡凱旋望著衝天火光，想起現代戰爭中的"斬首行動"。他特意讓工匠在鳴鏑箭尾綁了銅哨，淒厲的呼嘯聲能引發群體恐慌。果然，敵軍馬廄最先炸營，受驚的戰馬拖著火球橫衝直撞，把試圖列陣的重甲兵衝得七零八落。
"將軍神機妙算！"周鐵提著血淋淋的戰斧奔來，"王猛那老小子還真把皇帝親衛引到埋伏圈了！"
胡凱旋卻盯著東南角突然升起的狼煙："傳令輕騎隊，截殺往祁連山方向突圍的所有人馬，特彆注意攜帶檀木書匣者。"他彈了彈袖口冰碴，想起王猛招供時提到的"龍鱗密匣"，那裡麵裝的怕是傳國玉璽的贗品。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一隊黑袍騎士悄然接近峽穀。為首者懷揣檀木匣，突然聽見頭頂傳來機括聲響。三十架神臂弩從崖頂探出，胡凱旋的聲音伴著雪粒砸下："這戲是不是準備唱唱高潮了呢。"
祁連山北麓的寒風卷著冰碴子，把軍旗刮得獵獵作響。胡凱旋站在十丈高的冰城雉堞後，望著地平線上翻湧而來的黑潮，那是鎮國大將軍慕容拓親率的五萬玄甲軍。鐵騎揚起的雪霧中，隱約可見三十六麵龍紋戰鼓，每麵鼓皮都蒙著人皮。
"慕容拓這老匹夫。"周鐵朝掌心哈著熱氣，"把壓箱底的"虓虎營"都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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