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內室裡卻又是另一番緊繃的景象。
夏言熙將一碗褐色藥汁小心地喂進趙湘嘴裡,看著她虛弱地咽下去,才扶著她慢慢躺回床上。
趙湘臉色慘白如紙,嘴唇乾裂起皮,連呼吸都帶著微弱的顫抖。
夏言熙幫她調整好坐姿,讓她脊背挺直盤腿而坐,又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陳錦初,眼神裡帶著幾分凝重。
陳錦初撩起衣擺坐到床沿,指尖輕輕搭在趙湘的肩背上,掌心已經沁出薄汗。
夏言熙走到桌前拿起一個青瓷藥瓶,倒出幾粒藥丸捏在指尖,聲音壓得極低:“洛一,記住了,將藥力順著經脈一點點往蠱蟲身上引,千萬避開心臟周圍的要害,最好能把它從口鼻逼出來,動作一定要穩。”
陳錦初深吸一口氣,緩緩點頭,隨後雙掌齊出,穩穩拍在趙湘的後背上。
刹那間,一股醇厚的內力如同暖流注入趙湘體內,兩人肩頭同時一顫,眉頭猛地蹙起,額角瞬間浮起細密的汗珠。
夏言熙站在一旁凝神屏氣,目光緊緊鎖在兩人身上,手按在腰間的匕首上,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一絲驚擾打亂了運功的節奏。
窗外的天色從微明轉到昏沉,又從昏沉透出星子,不知過了幾個時辰。
燭台上的蠟燭燃儘了半截,蠟油凝固成蜿蜒的淚痕。
陳錦初和趙湘的嘴唇早已沒了血色,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淌,浸濕了衣領,貼在皮膚上泛著寒意。
突然,趙湘猛地瞪大雙眼,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呼,一口鮮血“噗”地噴在身前的被褥上,染紅了一大片。
緊接著,黑色的血液順著她的嘴角往下滴,落在地麵上彙成一小灘,其中一條寸許長的蜈蚣正扭動著多足,通體烏黑,背上還泛著詭異的紅光。
“小心!”
夏言熙眼疾手快,反手抓起桌上的匕首,幾步跨過去,手腕翻轉間,寒光閃過,精準地斬斷了蠱蟲的身子。
那蜈蚣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很快便不再動彈,黑色的汁液從斷口處湧出,散發出一股腥甜的惡臭。
再看趙湘,身子一軟,徹底沒了力氣,向後倒去,恰好癱在陳錦初的懷裡。
陳錦初連忙伸手扶住她,指尖觸到她冰涼的皮膚,心都揪緊了。
夏言熙盯著地上的死蟲,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火:“她也太狠毒了!這可是要煉化整整三年才能成氣候,竟狠心用在湘兒身上!”
陳錦初喘著粗氣,胸口還在劇烈起伏,她抬手輕輕捋了捋趙湘汗濕的鬢發,聲音沙啞地問:“湘兒,感覺怎麼樣?胸口還疼嗎?”
趙湘虛弱地搖了搖頭,氣若遊絲地問:“我沒事……夫君呢?他回來了嗎?”
陳錦初垂下眼,指尖摩挲著趙湘冰涼的手背,將昨天孤山發生的一切細細說了一遍——孟皓清如何布局,如何冒險炸山,又如何帶著一身傷把她師父的屍體還有蔣卯的血帶回來的。
趙湘聽著聽著,眼淚就湧了上來,心裡又悔又疼。
她清楚地記得,那日如何歇斯底裡地鬨著要去找師父,若不是自己那般失控,孟皓清或許就不會被逼到絕境,不會再次拿性命做賭注,險些把自己埋在孤山的廢墟裡。
“不必憂慮。”
陳錦初輕輕拍著她的背,語氣儘量放得溫和:“他命大著呢,連我都不知道他竟要炸山,如今不是平安回來了嗎?他……其實隻是想把你師父的屍身搶回來,再加上當時實在沒辦法,必須拿到解藥救你,才不得不那樣做的。”
她當然記得,趙湘曾拉著孟皓清的手反複叮囑,不許他再為了任何事不顧性命地布局。
可如今,他還是為了她,把那些承諾拋在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