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散去,最後一絲紅霞倔強地在地平線苦挨,終是抵不過西山之宏偉,瞬間被掩蓋光華。
範希文的論調衝擊著每一個人,那直擊靈魂的問題,就連莽子也因之而苦思。
七爺說的肯定沒錯,但一介庶民真的應該算作國之基石嗎?也能反問官府之對錯?這是哪位聖人的教誨?
金三立將手中的食物殘渣拍打在地,又往火堆中扔了幾根手臂粗的乾枝,一串火星隨氣浪飛到半空,然後消失不見。
“那你能為大宋改朝換代?”
範希文看著金三立,不知這位老者,如何一把年紀了,還保持憤青的狀態。
“先前說過,我隻是發表一點自己的看法,你瞧我這樣,如何做得救世主?能誇誇而談便可以了。”
金三立不屑道:“空口黃牙誰不會?你若不能做出表率,先前的話也隻不過是逞口舌之利而已,平白將我等罵了一遍。”
範希文卻是有點惱,按金三立的意思,軍師也是參謀軍事的人,如果不能親自上陣殺敵,豈不也是空談?
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老頭兒,你不要把大宋這麼大一個爛攤子,直接給我倒在身上,我的人生是要拿來享受的,不是拿來給你們這些蠢人做貢獻的。”
“你!庶子,爾敢!”
金三立渾身顫抖,手裡一節乾柴捏得“咕咕”直響。
周侗打破了二人微妙的氣氛。
“那小友可否舉個例來看看,我實在想不出,你那套說辭如何去富國強兵。”
範希文照自己腦袋又敲了敲,這次是真的怨自己多嘴,抓緊時間逃脫不行嗎?
趙構這廝,又自作主張來陷害七爺,偏偏還給了任務,目前在山上跑了幾十裡路,一個“正義之士”都沒招攏,反而一地雞毛,造孽。
“以強軍為例,兵士來源於民間,要想他們甘心死戰,就需要解除他們的顧慮。
比如從軍者當有足額餉銀,立功者當獲匹配的獎勵,戰死者家人和後代當享受榮耀,刀要快,槍要利,馬要壯,夥食要好,衣衫要好。
如此多麵著手,令其不懼怕一死,而以死為榮,時時刻刻能發出‘背水一戰’的氣勢來。
但首先就要廢除‘重文輕武’的國策,文人自然有熟知兵事者,但隻是少數,兵事還得歸將帥說了算,至於權衡一事,自然應有其他辦法。
兵不支政,官不言兵,文武並重才能令內外安定。”
金三立雖不太懂政務,但此間也有一位曾在軍營中廝殺過的小校,且熟讀兵書。
“鵬舉,你以為何如?”
嶽飛起身朝金三立一拜,又直接向範希文行禮。
“先生高見,飛甚是認同,但狄公已是前車之鑒,朝堂之事,風雲詭譎,不是少數人想要左右便能辦到的,否則範、王二公也不至於那般處境。”
範希文笑道:“所以我才說了,要方方麵麵去改,隻怕有心人嘛。直接推倒重來,雖然看似有效,實則又是一番反複而已,譬如‘黃袍加身’。”
這一段就真的大逆不道了,若是被某官吏聽了去,隻將範希文告到府衙,便可升官一級。
不過在座的都以江湖人自居,除周侗師徒覺得稍有不妥之外,其餘人並無太多反應。
周侗再問:“那民強呢,何解?”
範希文手中的枯枝,在地上又是一陣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