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這幫人,怎麼會如此冷淡?
接下來的兩日,陳皓便像個影子似的,守在“義和棧”附近。
他沒有去找那些避而不見的船戶,而是選擇靜靜地等待。
他相信,漕幫的總舵主趙鐵嘴,總會有回來的時候。
終於,在第三日深夜,一隊人馬悄無聲息地從江上劃來。
當先那人,身形略顯佝僂,臉上布滿歲月的痕跡,但那雙眼睛,卻依舊銳利如鷹。
正是趙鐵嘴。
“趙舵首!”陳皓迎了上去,聲音帶著一絲急切。
趙鐵嘴見到陳皓,先是一愣,隨後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神色。
他歎了口氣,聲音沙啞而沉重:“兄弟,不是我們不願幫你。實在是……萬記那幫人,放出話來了。”
他頓了頓,眼神掃過周圍那冷冷清清的江麵,繼續說道:“誰敢運‘明心貨’——就是你們那些‘百姓共監’的炭石——就斷誰的生計!船扣了,貨沒收,這輩子都彆想再在這水路上混了。”
陳皓聽了,心裡一陣冷。
他知道,這萬富貴,果然是要來陰的了。
不過,他來之前,就已經料到會有這一步。
他從懷中掏出一本厚厚的賬冊,遞到趙鐵嘴手中。
“趙舵首,這本冊子,是李芊芊那丫頭,花了半個月時間,整理出來的。”陳皓的語氣不爭不惱,甚至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那笑容,卻讓趙鐵嘴感覺一股子寒意。
“裡麵記錄的,是萬記酒坊,曆年來的炭稅抽成明細。”陳皓緩緩說道,“你看看,這十年間,他們通過虛報損耗,侵吞了多少官炭?折算成銀子,又是多少?”
趙鐵嘴翻開賬冊,那密密麻麻的數字和記錄,讓他眼角忍不住抽搐起來。
他活了一輩子都在這江上來往,對這水路上的門道門兒清。
一眼掃過,他便知道,這賬冊裡的內容,絕非虛假。
萬記這家夥,竟然通過這種手段,十年間,侵吞了十七萬兩官銀!
這可比他那點“斷人生計”的威脅,要嚴重得多!
“這……”趙鐵嘴看著賬冊,嘴唇微微顫抖。
陳皓看著他,淡淡地說道:“趙舵首,你我都是在這水路上討生活的人。我知道,你兄弟們的生計,比什麼都重要。但是,有些人的貪婪,已經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他微微一頓,目光銳利地看向趙鐵嘴:“你若肯走這一趟,替我運送一批‘百姓自監炭’,這本賬,我會親自交給戶部右侍郎。到時候,你想想,這官炭被侵吞了十七萬兩,你說,朝廷會怎麼處理?是斷了幾個船戶的生計,還是讓萬記,血本無歸?”
趙鐵嘴看著陳皓,又看了看手中的賬冊,眼神在黑暗中閃爍不定。
他明白陳皓的用意。
這是在用一把雙刃劍,既能保住兄弟們的生計,又能給萬富貴致命一擊。
“好!”趙鐵嘴猛地一拍胸脯,聲音洪亮起來,“兄弟!這事兒,我趙鐵嘴接了!這十七萬兩,夠他萬記吃一壺的了!”
三日後。
九江碼頭,十二艘嶄新的快船,組成了一支龐大的船隊,船頭高高飄揚著“淨火漕隊”的旗幟。
趙鐵嘴親自站在領頭的那艘船的船頭,他手裡拿著一把香,正在焚香祭江。
“祭江!”趙鐵嘴的聲音洪亮,帶著一種莊嚴的決絕,“今日,我們運的,不是炭!是話!是百姓的心聲!誰敢堵百姓的嘴,我們就撞開他的門!”
他的話音剛落,江麵上便傳來一陣陣號子聲,伴隨著船夫們粗獷的歌聲。
這歌聲,不再是往日的哀怨,而是帶著一種全新的旋律,在江麵上回蕩。
“鐵舵破浪護火種,萬家灶台亮堂堂!”
這歌子,隨著船隊一路向下遊而去,沿途的纖夫、渡口、茶棚,都被這歌聲吸引,紛紛加入了傳唱的行列。
仿佛一夜之間,這首歌,便傳遍了整個江南水路。
消息傳到揚州,萬富貴氣的差點把畫舫給掀翻了。
他看著眼前這支浩浩蕩蕩的“淨火漕隊”,氣得渾身發抖。
“他陳皓!他竟然敢用這官銀的事來威脅我!”萬富貴怒吼著,臉上的橫肉不停地抖動著。
“來人!給我去聯係湖廣的水巡!帶上重金!就說,誰敢攔下那艘‘淨火漕隊’,就重重有賞!”
他眼睛裡閃爍著瘋狂的光芒。
“就以‘走私違禁’為由!給我狠狠地查!”
然而,陳皓並沒有隨船同行。
他早早地從九江離開了,改扮成了一個販賣藥材的遊商,身穿一身粗布麻衣,背著一個沉甸甸的藥箱,混入了長沙府。
長沙府,最大的炭行,名為“恒源號”。
陳皓不動聲色地走進了“恒源號”,他自稱是來自外地的藥商,想要收購一批庫存的劣炭。
他開出了一個極高的價格,比市價高出不少。
“煉製‘祛疫丹’?”“恒源號”的掌櫃一聽,眼睛頓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