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斬釘截鐵的頑抗,亦讓兩個下車、有所動作的馬仔心生忌憚,他們猶豫著不敢上前。
誌林凶殘的目光,簡直在想象中已把我生吞活剝了。
他臉上若隱若現的青筋,如藏龍臥虎一般靜臥、蠢動,鐵青麵容上矛盾地流動著平靜與縈動的兩種血液,狠狠地、鯨吞蠶食般看著我半分鐘,但在我看來,漫長得如同半個世紀。
“廖冰然,你把你的話放在這裡,永遠不要在將來的某一天——後悔;”
他的語氣冷酷而又陰森。
“還有,如果我再見到你和白天龍單獨見麵,你彆怪我,對其中的某一個人——不客氣……”
而後,他以決絕的姿勢轉身走向車子,車外的三個人動作一致地上車、大力地關上車門,一腳油門揚長而去。
社會物質文明越發達,我們每個人熱愛的東西卻越來越少,而在那萬物匱乏的年代,我們愛的對象很多。比如:愛祖國,愛集體,愛人民,愛一切彆人要我們愛,而我們也真誠的、或故作真誠的去愛的東西。
但在今天我們願意付出愛的對象卻寥寥了。
即使愛了,也突然發現,原來沉溺於名牌、名車、豪宅裡的欲望,其實歸根結底,都是在愛自己……
空洞的心,早已飛到遙遠的大洋彼岸,用僅有的一點理智,帶著悲哀的淚光看他在苦難中掙紮的臉孔,那一往無前的執著、毅然而然的臉龐;隻是,神采奕奕的雙眸,還能否在身旁的紅衣綠影裡,看到這麼渺小的我?
過往的車流有著低沉飄浮的嘈雜,突然讓心在自我的沉寂裡撕痛不已——
我原諒被你帶來的傷害,痛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走遠,但思念是一扇無法關上的門,曾有的幸福,在浩如煙海的失落裡被深深埋葬……
你給了太多,我已經沒有理由去埋怨……
我們苦求平淡的心,注定經不起歲月流年的考驗……要擁抱自由的生命、會一次次地以生命的暴逝為代價……
即使重逢也喚不回過去、讓我們魂縈夢牽的那個時刻……讓時間停留在曾經最美麗的那一霎那……用含著淚光的眼、審視自己人生最在乎的彼此……
失去才算是永恒…….我隻能做靈魂上的守望者,在芳草淒淒、花木叢生的古井旁,唱著屬於我們生命中、最淒涼的一段離歌……
向頭頂陰霾的夜空、這周遭的冷漠人群……
呼喚你,我生命中最愛最愛的男人……
—–
失血過多,虛弱的、蒼白的臉色,無法自由活動的四肢;這是誌林眼裡見到的、醒來的哥。
他孤單地躺在病床上,目光並沒有因為身體的贏弱而有絲毫的退縮。象被利箭射中、流血不止的狼一樣,脆弱、不堪一擊的軀體,卻有著犀利、彪悍的眼神,曾有的霸氣雖然與周遭的場景不合拍,卻是那麼明顯地在他消瘦的臉容上體現。
誌林叫了一句“哥!”,聲音帶著無法言喻的哽咽。
像個男人一樣地把心疼的淚憋回心裡,語氣卻燃燒著熊熊怒火:“誰?是誰乾的?!”
他對哥之前的黑幫奮鬥所知寥寥,哥也不會把那麼血腥、不擇手段的往事對他和盤托出。但在美國出事,又恰逢上市的緊要關頭,他猜也能猜到凶手來自何處。
“你怎麼來了?”
南正安緊緊盯著誌林,這時候血緣至親的濃烈深情,讓他的心裡漾起一絲溫暖——
那麼多年,受傷時都是他獨自麵對、暗自療傷,他以為男人就該在血腥裡忍受孤獨、在痛苦的滋潤下才能成熟。
“我來了四天,一直在等你清醒,”誌林搬了椅子坐在他床側,帶著熱烈的關切看他,“怎麼樣?你好不好?”
能好嗎?
整個左臂肌肉壞死、僵硬。搶救及時、感染不太嚴重的傷口接受接骨、縫合血管的大手術,他昏迷不醒地躺了四天,醒來後,隻覺得整個人都象塊被風化的石頭、動彈不得。
但,他已經有足夠的忍耐力來麵對這一切痛苦——
他南正安,注定今生與無儘的血腥為伍,這一點點在旁人看來無法容忍的痛,在他的眼前,是咬咬牙就可以通過的坦途。
用命換來的一切,必定要奉獻出無數次生命的冒險、血肉之軀與靈魂要經受雙重的折磨,煉獄般的過程,在火焰的炙烤、刀槍的淩遲中間穿梭,直到體無完膚、精疲力竭,才會得到應該得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