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庭院裡的人,透過玻璃門窗,目光貪婪地向內注視著、搜索克蘇托的兩位槍手的身影。兩個人都消失在黑暗的二樓,再也不見。
沒有人畏懼寒冷,隻有馬薩抱了恰伊莎去誌林那棟彆墅。我和誌林都屏息靜神,等著結果。
不能報警。他們都沒有選擇報警。
這就是他的世界——能自己解決的問題,就自己處理。
彆墅的黑暗裡,突然響起一聲槍響。一聲悶哼、被擊中的慘叫。
接下來,是安立東驚天之雷般的吼聲,“媽的!你他媽給我跪下!”
我和南誌林,不約而同地一跺腳,狂奔進客廳的大門,誰也不曾看誰。
一路,牆上的、地上的血跡觸目驚心。樓上亮起了燈,是二樓的一間客房,安立東斜倚門口的衣櫃,一手持槍、槍管向下、放鬆在腿側,一手斜插褲兜,表情玩味又放浪不羈。
而已無行動能力的克蘇托,蜷縮在角落裡,睜大著血紅的眼睛,手無寸鐵、身子瑟瑟發抖。
南正安背對著我,穿著黑色襯衫的身子高大而又健碩,他這樣的一副黑暗又強勢的背影,就很像死神。他聽見了腳步聲,回轉身看到了我。
靜默一霎,而後向安立東揮揮手,“出去。”
又看看誌林,“你也出去。”
語氣有著不容忤逆的堅決。
安立東淡淡地掃過我一眼。卻毫無異議地立即轉身,出了房間。
誌林還要再說什麼,但見到他的目光,在一瞬間有了凶狠和悲哀的轉變,那寧靜孤單的身影、即刻蒙上了幾許蒼涼的氣息。象明白了什麼,轉身即走。
房間裡隻剩下我們兩個。
他靜默地看著我。
這一刻,他是個完全陌生的人,嘴角牽著一絲凜冽的笑。
須臾,象死神般的黑影逼近,帶著猙獰的雙眼,目光中的冷酷冰寒尚未平息,在我眼前現出從未出現過的,令我不寒而栗的陌生凶狠。
一把銀色的槍,伸到我的手裡。
“他的命,交給你。”
我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戈壁那個寒涼的、可怕的夜……
我曾經瘋狂地練過射擊,想象中那個死氣沉沉、黑白相間的靶子,就是此刻可憐兮兮、如同落水狗般癱坐在地的這個男人。
我蒼白了臉,顫巍巍地伸手,接過他遞來的槍。
舉起來,瞄準,屏息。食指輕輕地撫上扳機,仿佛一切都自然而然,就像射擊場上的那一次次練習。
殺人真的如此輕而易舉——
隻要閉上眼,什麼都不看,扣動扳機。
但我閉不了眼。
克蘇托眼裡的仇恨和恐懼,他的不安和瑟縮,他的絕望與萬念俱灰的表情,那汩汩奔湧鮮血的傷口;正在瑟瑟發抖的、是一個窮途末路的靈魂;就如同一副靜默的畫,刻進了我的心。
我不能殺人,我不能開槍。
殺了人,我就和‘他’一樣。
一樣地血腥、一樣地罪惡。我和他會從此,走一模一樣的路。
手抖得厲害,帶動著小臂、大臂,在眼前的視線裡劇烈抖動,如同這把槍是如此沉重,能夠將這隻臂膀,從這具軀體中斷裂、分解出去。
我放下了槍,表情頹然地開口,“我不——,我不能……”
他睜大著暴戾的眼,給我莫名的陌生感,突然伸出手拽住我的胳膊,一把將我籠在懷裡。熱烈的鼻息貼近我,感受我不由自主戰栗著的身體,在劇烈的恐懼中完全失去了自製力。
耐人尋味的一絲漠然現出嘴角。
“他傷了你,你應該讓他知道……你的威力……”
他的手帶著些微的血腥味,如同愛憐疼惜般地、撫上我的唇。
好濃烈的氣息,我幾欲作嘔,卻強壓製了吐意,麵色蒼白地看著他。
“我不需要靠開槍,來體現我的威力。”
“說得好。”
他神情轉冷,唇角嚴峻,從我手中取下槍,“不過,我需要。”
默然地看我一眼,舉起槍對準了克蘇托。我站在他身側,身子劇烈一顫,內心深處陡然現出難以遏製的、不寒而栗。
我走到他的身後。將臉埋藏入他的肩背。
克蘇托始終蜷縮著,眼光裡深藏著暗暗的恐懼,卻自始至終並不求饒,在垂死掙紮中,還努力保持著弱者的尊嚴。不管他是誰,在這種場合眼神冷靜、不含懦弱,都讓人肅然起敬。
南正安似乎心有所動,身子遲疑著,矛盾著,沒有馬上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