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過人的人氣勢是很嚇人的,而杜玉霖又是殺過很多人的人,所以他的氣勢就隻能用恐怖來形容了。
當邱剛的大腦門被冰冷槍管抵著、眼睛與那雙冰冷的眼睛相對時,他的心霎時就有一種被人死死攥住的感覺,昨天這一晚他就跟坐過山車一樣,從生到死、從死到生,本以為現在被白連魁救下應該能活了,沒想到就又是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
自從一年前爹被孟恩遠的部隊給打死後,他就費勁巴拉地圍攏著老爺子留下來的小綹子,那真就是臟活累活搶著乾,一睜眼就在琢磨該如何喂飽弟兄們啊。
可吉林的日子越南越難混了,巡防營、沙軍、倭軍、滿鐵特務和其他大綹子都是隊伍生存下去的阻礙,隻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落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尤其是最近,那總督老兒錫良又從奉天調過來了個杜玉霖,這家夥橫地很啊,剛到長春就跟倭軍乾了一仗,竟然還真打贏了。這還不說,他隨即還放話要吉省境內所有土匪必須在大年前接受招安,否則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這可把邱剛給愁壞了,說實話他是真害怕了,於是就試探著問了綹子裡的兩位大炮手,他們都是多年前就跟他爹混的老人了,結果這二人當場就把桌子給掀了,怒目反問邱剛“是不是忘了老當家的是被誰所殺了”,要不是當時有人拉著他們都能過來大嘴巴子抽人。
這條路被堵死了,就隻能另外想轍了。
說來也是巧了,在距過年還有三天時付占林的“英雄帖”被送到了,信上邀請邱剛和兩位大炮手去“簸箕崗”共同商討應對陳紹常、杜玉霖的大計,是言語懇切、態度真誠啊。
最後經過商量,邱剛便帶著兩位炮手上路,可由於他所在的“大青背”道路難行,所以邱剛三人一直走到大年三十快天黑時這才進了崗。
算他倒黴催的,晚上才剛喝了幾碗酒就挨了山炮一頓轟,兩個大炮手當場就被炸得稀碎了,邱剛自己雖然沒受致命傷,腿部、腰部也被彈片劃出多道口子。
在這之前,除了付占林過來敬酒時說了幾句客套話外,他都沒跟其他陌生人說過話。
說他什麼私通倭國人?這是從何說起啊?
他爹外號就叫“邱恨三”,活著時是一恨大鼻子、二恨小鼻子、三恨狗韃子,讓他去乾私通東洋人、禍害東北百姓的事,死後可還哪有臉去見爹呦。
想著想著,邱剛竟然還傷心了,大嘴一瓢“哇”得一聲就哭起來了,隻哭還不解氣,還在那“啪啪”抽自己嘴巴,幾下臉蛋子就腫起老高。
“我......我邱剛雖落草為寇,但那......那也要臉麵的人,這位大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隻請彆將屎盆子就這麼扣我腦袋上了啊,哇啊......”
這人本就生得高大,說起話來又是甕聲甕氣的,好家夥這一哭震得滿屋子“嗡嗡”響,說完他就將眼睛一閉,擺出“你就來吧”的樣子。
徐子江蹲在屋子角落,不屑地一撇嘴,他有點看不起大老爺們是這副做派的。
可站在一旁的白連魁卻又有不同的想法,若不是真委屈到了傷心之處,這麼大的漢子何至於如此啊?要隻說這邱剛是被嚇哭的,那也實在太埋汰人,畢竟這也是從小就跟著父親做“買賣”的匪二代啊。
哎呀,到底是個啥下場,可就在杜大人的一念間嘍。
杜玉霖手中的駁殼槍始終沒放下,槍口仍舊懟在邱剛的額頭之上,他一直都在觀察著對方的後續表情,隻要這人有一點偷瞄自己的舉動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絕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人,這關係到將來的抗倭大業,與白連魁的麵子沒關係。
就這麼相持了能有一分鐘,邱剛始終都沒再睜開過眼睛,突然他覺得額頭一輕,槍口被移開了,他這才緩緩睜開眼,隻見剛才要殺自己的那人已經後撤了兩步,手槍也揣回到到了腰間。
“這......”
他有些發懵,白連魁卻連忙過來拍了他肩膀一下。
“還傻乎乎的愣著乾啥,還不謝過杜大人不殺之恩。”
“杜......杜大人?”
“啊,這位便是奉天後路巡防營統領杜玉霖,杜大人啊。”
“啥?在長春打敗倭軍那個......”
誇嚓。
邱剛一個起身過猛,屁股下麵的門板被給坐裂開了,他也顧不上尷尬了,齜牙咧嘴地就要起身給杜玉霖行禮。
杜玉霖雖然抽回了槍,臉卻仍是冷颼颼的。
“不必多禮,若你真在意杜某,咱們就應該是在長春見麵,而非鬨到現在這個地步。”
一句話說得邱剛臉通紅,知道人家這是在挑理呢。
“杜大人,不管您信不信我都要解釋幾句。當初告示一發布,我就有去投奔的意思,無奈我手下的兩位大炮手不同意啊,差點都要跟我動刀子了。這二位跟隨我爹多年,平日我都得叫他們聲叔,要真鬨翻了綹子可就徹底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