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山蟒被鐵鏈鎖著按在地上時,他身後的親軍,也做了最後的掙紮。
有個滿臉是血的百戶長舉著斷裂的馬槊,嘶吼著往抓住他的流民堆裡衝,槊尖剛挑翻一個人,就被三支長矛從背後刺穿,幾個親兵護著傷兵想繞到側麵搶人,卻陷進了流民軍的包圍圈,鋼刀劈砍聲裡混著骨頭斷裂的脆響。
半個時辰後,戰場終於靜了……反抗的禁軍全倒在血泊裡,鎧甲被砍得稀爛,剩下的人垂著頭扔了兵器,指尖還在發抖,有的甚至不敢看地上同伴的屍體。
孫仲站在土坡上看著這一切,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枚磨得發亮的銅令牌……那是他的印璽,也是天師符印。
按照他們自己所說的,這個印璽則是上天授予的,單是他明白,這其實就是自己打造的一個普通的青銅令牌罷了。
此時的他本該興奮的,生擒了楊豹麾下的大將,還打垮了三千精銳重甲騎兵。
可低頭看見腳邊流民軍的屍體時,那點念頭瞬間散了……這些人死前還攥著沒磨亮的鋤頭,有的連鞋都沒穿,腳趾在泥地裡摳出深深的印子。“
三千重甲騎兵就打成這樣……他低聲喃語,眼前突然閃過楊豹大軍的模樣,黑色戰甲列成的方陣、日行百裡的輕騎、還有陳玄之那支善用弩箭的“破陣營”、顧道流手下能扛著攻城錘衝陣的步兵……一絲寒意順著脊梁爬上來,連握著令牌的手都緊了緊。
“大天師,該收拾戰場了!”身邊的一位身穿甲胄的將領小聲提醒。
說是將領,其實在中神道裡的官銜則是神使。
畢竟中神道是帶有很強宗教色彩的。
而他們的建立則是打著上天授意,拯救黎民的旗號。
在中神道中最高的官銜則是大天師,而其次則是七將,又稱神之將軍。
神之將軍則是又各自的部曲和勢力範圍,這也是為什麼,孫仲沒有讓他們一起前行最主要的原因。
孫仲猛地回神,抬頭看向不遠處黑壓壓的隊伍……流民們正怯生生地看著他,有的還在偷偷抹眼淚。
他突然想起來之前,有個老農跪在他馬前,說跟著他是想“有口飯吃”。
若是此刻露了懼意,這十多萬人靠口號聚起來的人,明天就得散。
“傳我令,”他深吸一口氣,聲音重新沉了下來:“死者就地掩埋,俘虜押後隊,末山蟒關進囚車……往長興山走!”
囚車是用粗鬆木釘的,四麵留著窄縫,末山蟒被鐵鏈鎖在裡麵,隻能蜷著腿坐。
車軲轆碾過山路時顛簸得厲害,他的肩膀不斷撞在木頭上,卻連哼都沒哼一聲。
透過縫往外看,他能看見中神道的隊伍像條散了架的長蛇,流民們扛著糧食袋子,走幾步就歇一下,有的咳得直不起腰,重甲步兵背著盾牌,鎧甲在太陽下泛著暗鏽色,步伐卻越來越慢。
“就憑這些人,也想跟柱國大將軍鬥?”末山蟒扯著嘴角冷笑,可目光落在自己被磨出劃痕的鎧甲上時,笑聲又咽了回去……他這員“大將”,如今竟成了階下囚。
走了整整一天,隊伍終於在長興山腳下停了。
孫仲選的這塊地,是他讓斥候查了三天才定的,背後是長興山的密林,藤蔓纏滿樹乾,騎兵根本衝不進來。前方是一片半寬的平原,而旁邊則就是太湖,湖水拍著岸邊的石頭,正好擋住側翼,平原中間還有幾道天然的土坡,正好能架起流民軍自製的投石機。
“挖戰壕,搭營寨!”他親自帶著參軍在營地裡走,指著土坡對左右說。
“重甲步兵守山腳,弩手架在坡上,流民軍分三隊輪守……楊豹的騎兵敢來,就讓他們陷在這湖和山中間!”
入夜後,營地裡的火把亮了起來,孫仲提著一盞油燈,獨自去了關押末山蟒的囚車旁。
燈芯跳動的光映在他臉上,一半亮一半暗。
他揮手讓守車的親兵退下,伸手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末山蟒猛地抬起頭,眼裡滿是戾氣,沙啞的聲音像磨過石頭:“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少在這裝模作樣!”
孫仲沒接話,隻是把油燈遞到他麵前,目光落在他鎧甲胸口那道深可見骨的刀傷上……那是白天衝陣時被流民軍砍的,血漬已經凝住了。
他沉默了片刻,伸手解開了末山蟒手腕上的鐵鏈,鐵鏈落地時發出“哐當”一聲響。
“末山將軍!”他開口時聲音比白天柔和了些:“我不殺你。”
“今夜想跟你聊一聊……聊聊楊豹的三萬精兵,也聊聊我們中神道!”
末山蟒眯著眼,看著他,冷哼道:“我和你有什麼好聊的?”
末山蟒剛從囚車的木欄上直起身,胸腔裡的火氣就先衝了出來。
他攥緊了還帶著鐵鐐冷意的拳頭,指節泛白,目光像淬了冰似的紮向孫仲:“我與你有何好談?”
“我乃大周帝國戰將,奉柱國大將軍之命前來平叛!”
“你不過是流民賊帥,手上沾的是百姓的血,骨子裡是叛臣賊子,天生反骨!”
“我是官,你是賊……道不同,半句都多!”
孫仲站在囚車外,指尖慢悠悠摩挲著粗糙的木欄,聽著這通怒喝,臉上竟沒半分怒意。
他甚至往後退了半步,給末山蟒留出些喘息的空間,聲音依舊平和,卻帶著幾分不容躲閃的試探:“末山將軍息怒。”
“將軍的姓氏,想來不是中原人吧?”
末山蟒愣了愣,傲氣稍斂,喉結動了動,最終還是生硬地點頭:“我出自北蠻末山部族,如何?”
“沒什麼。”孫仲微微傾身,目光落在他鎧甲胸口那枚磨得發亮的“周”字印上。
“隻是好奇……末山部族遠在漠北,將軍為何偏要南下,到建康,投效大周?中間……就沒侍奉過其他勢力嗎?”
這話像根針,一下戳中了末山蟒的軟肋。
他方才還緊繃的脊背倏地僵了,臉上的怒意褪得乾淨,隻剩下幾分無措的尷尬。
喉結滾了滾,竟卡了殼,原本流利的話到了嘴邊,隻剩支支吾吾:“我乃帝國……我、我……”連說了兩個“我”,終究沒能把後續的話續上……他早年在北蠻確實依附過部落首領,後來效忠於李宋帝國,這話怎麼說都顯得底氣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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