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傑的指尖摩挲著案頭那枚青銅軍符,紋路硌得指腹發疼……他在荊州坐鎮也十年之久了,見慣了借練兵之名吞餉的將領,也聽多了紙上談兵的空話,自然不會被幾句豪言唬住。
他抬眼掃過力羯蒼穹,目光像淬了冰,帶著王爺獨有的威壓:“你要兵要錢,總得說個明白。”
案幾上攤著荊州府庫的賬本,紅筆圈著的“城防修繕”“軍糧采購”字樣格外紮眼:“本王的府庫不是金山銀山,十多萬大軍要吃要穿,與段豪,與大成的防禦工事還得加固,每一兩銀子都得花在刀刃上。”
“你要多少兵?多少銀子?”
力羯蒼穹脊背挺得筆直,玄色勁裝下的肩膀繃成一條直線,卻沒半分怯意。
他往前半步,手指點在賬本旁攤開的巴蜀地形圖上,指尖落在巫峽口的險隘處:“王上,兵不在多,在精。”
“您麾下十萬大軍雖眾,但若硬攻巴蜀,光是闖過巫峽的棧道,就得折損三成兵力,等到了巴蜀平原,大成的守軍以逸待勞,怕是沒等拿下城池,我軍就已損失殆儘。”
他頓了頓,語氣裡添了幾分懇切:“到時候就算占了巴蜀,也是塊沒人守的空城,還得再抽荊州兵力去填……這買賣,不劃算。”
“那你要多少?”楊傑挑眉,語氣裡帶著幾分嘲諷。
“一千人。”力羯蒼穹的聲音沒絲毫猶豫:“我要親自挑人,練一支能攀棧道、善夜襲的死士,不用半年,必破大成。”
“一千人?”楊傑突然笑出聲,指節敲著案幾:“好,本王就讓你去征一千人,在荊州,在軍中,你隨意征召!”他話鋒一轉,眼神沉了下來,“那銀子呢?一千兩夠不夠?還是你覺得,一萬兩就能堆出一支‘破蜀軍’?”
“十萬兩。”
這三個字像顆石子砸進滾油裡,楊傑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猛地攥緊軍符,指節泛白:“你倒敢獅子大開口!”
“本王清楚精兵的餉銀……頂破天五兩銀子一個月,一千人滿打滿算,一月也才五千兩,就算養一年,也不過六萬兩!”
“你要十萬兩,是想把銀子塞進自己腰包,再卷款跑路?”
力羯蒼穹迎著他的怒火,反而往前湊了湊,眼神亮得驚人:“王上,我要的不是‘養兵錢’,是‘死士錢’!”他掰著手指,一字一句說得清晰:“五萬兩用來挑人。從荊州的獵戶、鏢師,還有軍中找身手頂尖的漢子,給他們每家二十兩安家費,讓他們無後顧之憂,三萬兩用來置備裝備,巴蜀多山,得打製輕便卻能破甲的短刀,備足能攀峭壁的麻繩和鐵爪,還要買能扛餓的肉脯、能驅蛇蟲的藥草,剩下兩萬兩,要請熟悉蜀道的向導……那些常年走棧道的藥農,知道哪處能繞開守軍,哪處有水源。”
“這些,哪一樣不要錢?”
他話鋒突然一轉,聲音壓得更低,卻字字戳中楊傑的心事:“可隻要成了,王上得到的是整個巴蜀!”
“到時候,楚隨再敢克扣荊州的糧草,朝堂上誰還會站在他那邊?”
“您憑著滅大成的功績,能成為大周帝國南渡以來,僅次於楊豹,甚至超越他的大將軍!”
“之前說的‘平西大將軍’算什麼?柱國大將軍的位置,也未必不能爭一爭……誰規定柱國大將軍隻能有一個?”
“柱國大將軍”五個字,像根羽毛撓在楊傑心上。
他想起,之前他在朝堂上的使者,給他說的話:“荊州隻知有王,不知有朝廷!”
“想起自己明明守著西南門戶,卻連份像樣的功績都沒有。
十萬兩,一千人……他低頭掃了眼賬本,紅筆標注的“餘銀八十五萬兩!”讓他鬆了口氣……這些錢,對於他而言,不是負擔不起。
可他抬眼看向力羯蒼穹,那張尚帶稚氣的臉才不到二十歲,眼神裡的野心卻比麾下老將還烈,又忍不住猶豫,萬一這小子是個騙子,銀子打了水漂不說,還得被楚隨當成笑柄。
“王上,讓他試一試也無妨。”
一直沉默的郭準突然開口,他撚著頜下的山羊須,目光掠過力羯蒼穹的刀柄,帶著幾分深不可測的冷意。
作為楊傑最信任的謀士,他陪著楊傑從巴蜀一路來到荊州,在荊州把他爭權奪利,坐穩了荊州一號的椅子。
可以說他是楊傑最為信任的人。
“十萬兩銀子,一千個人,算不上什麼損失。”他語氣慢悠悠的,卻透著狠勁:“若他真能拿下巴蜀,那是王上的福氣,若他辦不成,或是敢私吞軍餉……不過是砍一顆腦袋的事,既能立威,也能給軍中其他人提個醒。”
楊傑心裡最後一點猶豫徹底散了。
郭準的話從來沒錯過,當年若不是郭準的諫言,他現在恐怕即便是王,也不會是個實權王。
他抬手拍了拍案幾:“好!就依你和郭先生說的辦!”
力羯蒼穹立刻單膝跪地,抱拳時手臂繃得筆直,聲音裡滿是激動:“謝王上!屬下必不辱命!”
“去庫房領十萬兩銀子,把人挑齊。”楊傑揮了揮手,語氣裡多了幾分期待:“本王等著你的好消息。”
力羯蒼穹起身退下,玄色的身影消失在書房門外時,楊傑才轉頭看向郭準,語氣裡帶著疑惑:“這個毛頭小子,你真這麼看好?”
郭準撚須的手頓了頓,眼神沉了下來:“他出身力羯家族……力羯部族,那也是曾經禍亂北方的豪族,雖然後來敗落了,但骨子裡的領兵天賦還在。”
“方才他說挑人、置備裝備,句句都說到了要害,不是隻會吹牛的草包。”
他話鋒一轉,語氣裡添了幾分冷意:“但此人野心太大,能力也強……用好了是柄能破敵的利刃,用不好,就會反噬主人。”
楊傑的呼吸頓了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依我之意,若他真能拿下巴蜀……”郭準的聲音壓得極低,指尖在案上虛劃了一道,像抹過脖子的動作:“就找個由頭把他殺了。”
“能力太強的人,往往內心是不會一直久居人下的,這樣的人留著,遲早是禍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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