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差大營內，禦史大夫王禹、戶部郎中張誠、工部主事劉元齊聚，帳外，押運的假石料與賬簿堆積如山，似在無聲訴說罪惡。
林蕭一踏入帳內，便將周全推至中央：“啟稟王大人，供貨石場以假亂真！此人周全，勾結泰豐行，用砂岩冒充花崗岩，致岷江大堤崩毀，百姓屍骨無存！石料、賬簿皆已封存，請諸位共鑒！”
周全跪地，斷臂處雖以包紮，但仍能看出血跡斑駁，他早已沒了昔日的意氣風發，隻剩滿臉驚惶。
王禹端坐主位，瞥了周全一眼：“林司直，石場弊案非同小可，你既有斷言，可有真憑實據？”
他從袖中取出那塊砂岩“次品”，擲於案前：“王大人請看，此乃石場所製假花崗岩！實為砂岩經火煉塗脂，形似而質劣，岷江決堤，非天災，乃人禍！
王老頭已親演示造假之法，賬簿漏洞百出，諸位若有疑，大可查驗！”
此言擲地有聲，帳內嘩然。張誠與劉元對視一眼，臉色微變。
張誠乾咳一聲，率先開口，語氣故作從容：“林大人，話不可說滿，岷江決堤，或因施工不善，石料之事，未必是主因。”
林蕭冷眼掃去，戶部掌管錢糧，撥款如此巨額，他竟推得一乾二淨，擺明想撇清乾係。
他正欲反駁，劉元卻慢條斯理接話：“張大人言之有理。石料真假，需工部匠司複驗方能定論。林寺卿雖有線索，但僅憑一塊石頭便定罪，未免操之過急。”
劉元這話看似公允，實則暗藏玄機。工部負責工程驗收，假石料能蒙混過關，怎會毫無察覺？
林蕭心念電轉，剛到泰安縣時兩人還爭吵不斷，如今卻一唱一和，分明是想聯手推責，保全自身，不愧為混跡官場多年的老手，為了自身利益可敵可友。
王禹聽罷，微微一笑，目光轉向周全：“周全，你可有話說？”
周全如抓救命稻草，忙磕頭喊道：“王大人，小人冤枉啊！石場之事，小人隻是奉命行事，真正主使，乃泰豐行掌櫃錢萬通！
是他叫小人用砂岩頂替，賬簿也是他指使人改的，還說……此事有大人物撐腰，保準無虞！”
“泰豐行？”帳內眾人神色各異。泰豐行乃在雲川府專營原料多年，與朝廷工程往來密切，背後靠山也盤根錯節，非同小可。
張誠臉色一沉，猛拍案幾：“大膽周全！竟敢攀咬泰豐行！李泰乃戶部備案商賈，供料多年從未出差錯，你這小人，為脫罪信口雌黃！”
劉元也冷笑附和：“正是！周全為求活命，胡亂攀咬，泰豐行若有不法，工部驗收豈會毫無察覺？林司直，莫要被這小人蒙蔽。”
林蕭冷哼，戶部、工部如此急於撇清，分明與泰豐行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他踏前一步，拱手道：“王大人，下官請即刻查封泰豐行賬簿，傳李泰對質！周全所言真假，查驗便知。
張大人、劉大人若問心無愧，何須如此激動？”
張誠與劉元對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張誠強笑道：“林寺卿何必急於一時？泰豐行賬目繁雜，查驗需時，況且此事牽連甚廣，需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林蕭嗤笑，聲音陡然拔高，“十萬兩白銀，岷江百姓屍骨未寒，張大人卻要從長計議？莫非戶部撥款有貓膩，不敢讓人查？”
此言如刀，直刺要害，張誠臉色鐵青，額頭冷汗直冒，支吾道：“林大人何出此言？戶部清白，怎會有貓膩？”
林蕭不依不饒，轉向劉元：“劉大人，工部驗收形同虛設，假石料堂而皇之流入大堤，致使江水滔天，百姓家破人亡！你工部失職至此，還敢推諉？”
劉元被逼得麵紅耳赤，強辯道：“林大人，工部驗收自有流程，匠司人手不足，難免疏漏，怎能全怪本官？”
林蕭冷笑，步步緊逼，“十萬兩白銀的民生工程，工部連石料真假都驗不出，這叫疏漏？劉大人，你是無能，還是故意縱容？”
帳內鴉雀無聲，眾人屏息凝神，暗歎林蕭膽大包天，竟敢當眾連懟戶部、工部，言辭如刀，毫不留情。張誠與劉元被逼得啞口無言，額頭冷汗淋漓，狼狽不堪。
王禹目光微閃，慢悠悠道：“林大人言之有理。周全，你可有其他證據？”
周全咬牙，從懷中掏出一本薄冊，顫聲道：“這是小人私下記錄的賬本，裡麵砂岩采購與假石售賣的明細，大人請過目！”
林蕭接過賬本，翻開一看，條目清晰：砂岩采購價低至每方一錢銀子，而賣給朝廷的“花崗岩”卻按每方十兩計費，暴利駭人。
他將賬本遞給王禹，沉聲道：“王大人，此乃鐵證！泰豐行與石場勾結，欺上瞞下，罪不容赦！”
王禹接過賬本，粗略一掃，臉色愈發陰沉。他目光掃過張誠與劉元，淡淡道：“戶部撥款，工部驗收，石場弊案如此猖獗，兩位大人可有話說？”
張誠忙道：“王大人，戶部撥款皆有章程，下官絕無私心！若泰豐行不法，下官願配合徹查！”
劉元也連忙表態：“工部驗收確有疏忽，但絕非故意，下官願受責罰！”
林蕭冷眼旁觀，二人推卸得滴水不漏，毫無誠意。他正欲再逼問，卻聽王禹緩緩道：“既如此，本官下令，查封泰豐行，傳李泰對質。戶部、工部須全力配合，不得推諉！”
此令一下，張誠與劉元臉色難看，卻不敢違抗，隻得低頭應是。
林蕭心頭卻隱隱不安。王禹雖下令徹查，但語氣曖昧，似有保留。禦史台以監察為己任，王禹身為禦史大夫，怎會對如此大案如此謹慎？莫非他也有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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